徐炎回房后,给范争雄备好了几天的饮水干粮,范争雄不愿上床睡,徐炎就扶他靠墙睡下,自己也闭目小睡了一会儿。这一夜范争雄的伤势没有再加剧,只是中间吐了口血。徐炎心想是“茯苓首乌丸”有奇效,心下颇感宽慰。
次日一早,徐炎依依拜别范争雄,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好生将息,按时服用“茯苓首乌丸”,这才背上行囊上路。
徐炎知道此刻城门必定是被严加把守的,别人把守倒还罢了,他只盼不要遇上秋横戈。从第一次秋横戈起,徐炎就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是眼睛,满腹都是心计,他纵然血气方刚不惧强横,但面对这等阴险狡诈之人,他还是觉得心中发毛。徐炎想着,南门是正门,平日人多眼杂,进出方便,北门是小门,平时走的人少,不易逃出,因此他再三思索终于决定赌一把,去北门试试。
来到北门远远看到守门兵丁虽然比平日增加了不少,但并没有见到秋横戈和韩钺地影子,连“丁家五虎”也不在。徐炎心中大喜,这番可是选对了,于是快步向城门走去,刚到门边,忽听一个不大但对徐炎不啻晴天霹雳的声音道:“站住!”
徐炎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人是秋横戈,转头看去,见他正站在路边的值房里,隔着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徐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千躲万躲还是落到了这个魔头手里!
秋横戈走上前来,阴恻恻地笑道:“是徐少爷啊,这么早是要往哪里去啊?”
徐炎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准备回东山寺。”他本不善言辞,又怕在这个老狐狸面前言多有失,是以说起话来惜字如金。
秋横戈问:“哦?回东山寺?何必这么急,昨日刚回,今日一早就走,不与令尊多叙叙家常?徐少爷不是身上有伤吗?这么快就好了?”他精于世故,早看出徐炎性情近乎憨直,不善说谎,是以一串连珠炮式的问话抛来,意在让他来不及思索,露出破绽。
徐炎果然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秋横戈步步紧逼,阴笑道:“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徐炎被他越问越是心惊,“没,没有。”
“若是没有要紧的事,那就留下多养息几日如何,昨日我也是有些莽撞了,害的徐少爷挨了板子,心中好生懊悔。正好秋某这里有锦衣卫独门的‘化瘀散’,乃是医治皮肉外伤的圣药,就让秋某给你看看,也算聊表歉意如何?”
徐炎可不会像他那样巧于应对,只是说:“不必了,我回到东山寺,师父会帮我疗伤的。”他越是急着想走,秋横戈就越是疑心,道:“看来徐少爷还是有要事在身啊,我和令尊同为朝廷命官,徐少爷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妨说来听听,要是有什么锦衣卫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看在令尊的面上,我们也一定会尽力的。”徐炎心里知道自己与他在嘴皮子上功夫的差距比拳脚刀剑上相差更远,再说下去只会越发露出马脚,他暗暗握紧拳头,想着实在不行只好拼着鱼死网破强闯过去。他也知道如此也只会误了师父的大事,可他心中忧急如焚,却想不出别的办法。
“秋指挥问你什么事,你就照实说了就是,还在那里执拗什么?昨天吃的苦头还不够吗?”徐炎和秋横戈都是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徐宗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
徐炎长长舒了口气,不管父亲此来何意,至少暂且将他从方才那逼人的窘境中解脱出来了。
秋横戈对徐宗禹的出现,虽然颇感意外,但马上抱拳笑道:“徐大人早啊,大人整日操劳公务,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徐宗禹指着徐炎道:“还不是为了这逆子,他昨日不知好歹冒犯了秋指挥,我回去之后痛骂了一顿。唉,养不教父之过,有子如此,真是让秋指挥见笑了。只是我想眼前秋指挥缉拿逆贼乃是头等大事,留他在这里,还是怕再给秋指挥添乱惹是非,到时误了朝廷大事,下官可就百死莫赎了。反复思量,正好湖广巡抚何大人是下官同科,前日它曾传来一封书信,与我商议征饷筹粮之策,于是就让他今日一早携带我的书信给何大人送去,顺便在信中还向何大人奏明了秋指挥的辛劳,请他派得力人马相助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甩到徐炎手中,责备道:“冒冒失失的东西,让你去送信竟连信都忘了拿,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连忙赶来,岂不误了我的大事!”
信刚到徐炎手中,被秋横戈顺势一把抄过,手法之迅捷徐炎竟来不及反应。秋横戈拿过信一看,封皮上果然写着“湖广巡抚何大人亲启”。
徐宗禹道:“怎么,秋指挥是否要开封验看?”秋横戈笑道:“哪里的话,此乃朝廷命官的往来信件,岂可无故查验?”其实他知道那藏宝图乃是丝绢之物,方才拿信的时候轻轻一捏,便已知藏宝图不会藏在里面。
“不过,”他眼珠一转,盯着徐炎道:“既是徐大人安排的令公子出城,秋某也不好阻拦,只是为防差池,公子这边还是要仔细搜查一下。”徐宗禹不悦道:“秋指挥,我儿纵然因为不懂事冲撞了你,下官也秉公处断予以了责罚,难道你还怀疑我们父子勾结反贼不成?”秋横戈笑道:“徐大人这话就差了,目下那贼子已成了瓮中之鳖,为了不让他走脱,在下和弟兄们不眠不休严防死守,士民人等无故一概不得出城,这可是由您这父母官通令全城的铁规矩。今日实是看着徐大人的面子,才放公子出城,只是如果不严加盘查,岂不是授人以‘法不加于尊’的把柄吗?叫弟兄们如何心服?下官早听闻徐大人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今日想必也不想因令公子破例,坏了名声吧。”
徐宗禹一时语塞,他虽然饱读诗书,也非不通世故,但论起无赖纠缠,他终究不是秋横戈的对手。秋横戈也不等他回话,就向徐炎步步紧逼过去。徐炎双拳紧握,心中叹道:“罢了,今日纵然不敌,也只能一拼了。”他知道那图他藏的即便再是隐秘,在秋横戈这中人搜查之下,没有不败露的道理。
眼看就要鱼死网破,忽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秋大人,不,不,不好了!”秋横戈转头一看,田翰源拖着肥胖的身躯,由几个家人搀扶着,气喘吁吁地跑来。秋横戈心中一凛,他知道此刻田翰源手下的“丁家五虎”和韩钺正在把守南门,田翰源如此焦急地跑来,必是有事,人还未到,先自担忧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那贼子出现了?”虽然他知道范争雄身受重伤已是回天乏术,但“四海游龙”的赫赫威名让他还是不能不顾忌,若是他真的孤注一掷做困兽之斗,韩钺和“丁家五虎”那些人能否挡住他心中一直没底。
田翰源跑到他跟前,“不,不是。”刚说了几个字就弯下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秋横戈不耐烦道:“到了怎么了,快说!”
田道翰源缓过一口气来,道:“那个韩……韩老大,跟……‘丁家五虎’打……打起来了!”
田府管家怕老爷累着,赶紧在一旁接着把来龙去脉约略说了。原来,韩钺心中埋怨秋横戈一路拿自己兄弟当枪使,更是对他称赞“丁家五虎”的那句“威震两湖”老大不满,一时不敢跟秋横戈发作,将一股子怨气全发泄在丁家兄弟身上,加上他原就对他们瞧不起,因此自昨夜到现在,虽然秋横戈让他们“精诚合作”,但他一直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时不时冷嘲热讽,丁家兄弟又岂是好脾气的?初时碍着老爷的叮嘱隐忍不发,但后来韩钺变本加厉,最终忍无可忍,你一言我一语地反唇相讥,很快动起手来。
田翰源听了大惊,但知道自己也劝不住,连轿子都来不及坐,心急火燎地赶来向秋横戈报信。秋横戈听了,脸上一阵抽搐,切齿道:“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是让那贼子趁乱跑了,坏了我的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罢,再也顾不得怀疑徐炎,拔腿就朝南门赶去,田翰源虽然累的不轻,也不敢停留,又哼哧哼哧地跟着跑去了。
这一切来得突然,徐炎尚愣在那里,徐宗禹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走!”守门兵丁平日都感念徐宗禹恩德,见秋横戈走了,连忙打开了城门,道:“公子,快走吧!”徐炎深情地看了父亲一眼,向守门兵丁抱拳相谢谢,匆匆地出门去了。
出城之后徐炎不敢停留,一直行了将近二十里方停了下来,就在一座破庙中休息。正要吃些干粮,再行上路,忽听外面一人哈哈笑道:“秋横戈真是没用,竟然让你这小子在眼皮底下带着图跑了。哼哼,你瞒得过他,却瞒不过我!”
徐炎一听,顿如晴天霹雳,急忙跑到窗前一看,只见外面一个黑衣蒙面的魁梧大汉右手持刀而立,头戴斗笠。徐炎一见他这副装束,心中大惊,“韩钺?不对,他不是和‘丁家五虎’在南门起争执了吗?怎么会?”
只听那人得意地笑道:“哈哈,苍天有眼,不想今日这不世之功竟落到我的头上,秋横戈,你翻脸不认人,就休怪我不义了,到时看你还神气什么!”说罢,厉声向屋内喊道:“臭小子,识相的,乖乖的把藏宝图交出来,爷爷饶你不死!”
徐炎一听心中了然,想必秋横戈赶到后怨他坏事,又觉他桀骜不驯难以驾驭,是以将他赶走了,却不想在这里让自己遇上了。徐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人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现在还在跟我装蒜。你如何藏匿范争雄那个朝廷要犯,如何要拜他为师,他如何托你携藏宝图出逃,我夜里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哼哼,你以为你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说到这里,那人面现得意之色,仰天笑道:“秋横戈这厮,仗着自己是什么狗屁朝廷命官,骄横跋扈,从来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害的老子为他折了三个结义兄弟。今日却是我为圣上立下如此大功,我看到时他还如何嚣张!”
徐炎这下更是没有丝毫怀疑了,不禁暗自惊讶这人看似鲁莽,实则心机城府如此之深,他既已知道自己与师父的秘密,竟然当场不加喊破,也不去报告秋横戈,而是暗中待机而动。那他与“丁家五虎”的争执想必是也是有意为之,故意制造事端让秋横戈将自己逐出来,好不露痕迹地来找他夺图。徐炎想到这里,只觉师父跟自己说过的江湖险恶,果然不虚,这一番算计,只怕他这辈子都难学会,不禁背心一阵发凉。
韩钺止住了笑声,又朝屋内喊道:“喂,小子,你乖乖地把藏宝图交给我,我带你一同入京面圣,大功告成之日,你我同享富贵,也来他个封侯拜相,史册留名,你看如何?”徐炎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什么所谓的藏宝图,阁下想必是认错人了。”那人嘿嘿冷笑道:“好小子,简直是冥顽不灵。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说罢,从背上解下一口长刀,徐炎一见,顿时大惊失色,那刀不正是范争雄赖以纵横江湖数十载,视如性命的寒渊宝刀吗?
徐炎再也克制不住,疯了一般冲出门外,向韩钺吼道:“你,你把他怎么了?那人哈哈一笑道:“那姓范的老儿,哼,我本来该把他的人头带来,只是一路追来太过不便,就只能让你看看他的遗物了。那老东西虽然形同废人,倒还真有把硬骨头,怎么样,你想和他一样吗?”徐炎听完这些话,只觉脑中一片空空,几乎站立不稳,差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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