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洛阳城还沉浸在一片黎明前的深蓝与寂静之中。卫铮已然起身,在侍从的帮助下,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衣冠。今日所穿的是一套特意准备的玄色深衣,用料考究,纹饰简洁而庄重,既符合他尚未出仕的士子身份,又不失对朝堂的敬畏。他反复检查着每一个细节,束发的儒巾是否端正,腰间的组绶是否齐整,生怕有丝毫失仪之处。
准备停当,天色已微露晨曦。卫铮未敢耽搁,乘上马车,径直前往蔡邕府邸。蔡邕、卢植也已准备妥当,见到卫铮,见他虽面色略显紧绷,但眼神清明,举止沉稳,心下稍安。师徒三人未有过多寒暄,便一同登车,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朝着巍峨的南宫方向行去。
车行辘辘,穿过渐渐苏醒的街市,越靠近宫城区域,气氛便愈发肃穆。抵达南宫朱雀门外时,只见广场之上早已聚集了众多等候入朝的官员。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峨冠博带,人人衣冠楚楚,印绶齐全。根据品级高低与官职不同,官员们自然而然地分成若干群落,或低声交谈,或静默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略显压抑的气息。
卫铮紧随蔡邕和卢植身后,目光悄然扫过这些帝国权力的执掌者们。他们之中,有须发皆白、神态威严的老臣,也有年富力强、目光锐利的中年官员。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互相寒暄时,低声交换着询问的眼神。也难怪他们奇怪,按照常例,朔望朝会皇帝虽应出席,但近年来天子怠政,此类常朝多是象征性的,有时甚至由三公主持便可。今日陛下却早早传出旨意要亲临,莫非朝中有什么突发的大事要议?
卫铮的注意力很快被官员们腰间佩戴的印绶所吸引。在他的理解中,这印绶体系就如同后世军队中的肩章与勋表,是标识身份、地位与资历最直观的符号。放眼望去,色彩与材质迥异的印绶清晰地将人群划分出森严的等级:最尊贵者当属诸侯王,佩金印綟绶(绿紫色绶带);其次便是位列三公、封侯者,佩金印紫绶,紫气东来,尊贵无比;再次便是如卢植这般的二千石高官,佩银印青绶,青绶垂腰,已是寻常官员难以企及的高度;至于蔡邕这样的议郎,以及众多千石至四百石以下的官员,则佩铜印黑绶或黄绶。等级分明,一目了然,无声地宣示着帝国的秩序与威严。
蔡邕与卢植趁着等候的间隙,又将卫铮拉到一旁,低声再三叮嘱。“鸣远,切记,入宫后目不斜视,耳不旁听,步履沉稳,呼吸平缓。”卢植神色严肃,“殿中谒者目光如炬,专司记录官员失仪之举,不可不慎。”
“待会儿宣召时,”蔡邕补充道,“需趋步而进,至陛下御座前特定位置,行稽首大礼。起身时,目光不可直视天颜,当俯视下方。陛下若问话,需思忖片刻,清晰应答,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徐。”
卫铮将每一句教诲都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些细节关乎的不仅是个人体面,更可能影响皇帝对他的第一印象,乃至未来的前程。
终于,卯时正刻到了。一名守在宫门旁、负责观察铜壶滴漏(夜漏)的小黄门,扯开尖细的嗓音,高声报时。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而具有穿透力。
随着报时声落,沉重的朱雀门在机括声中缓缓向内开启,发出沉闷的轰鸣。门后的景象豁然展现:一条宽阔的御道直通深处,两侧是早已森然列队的羽林郎。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甲胄鲜明,手持长戟、殳、铍等各式兵器,如同泥塑木雕般肃立,眼神锐利,面无表情。阳光尚未完全照耀宫城,兵刃的寒光与甲胄的冷色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压迫感,无声地宣告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宫门既开,百官立刻停止了交谈,按照秩别高低,迅速整理队列,依序缓步踏入宫门。队伍井然有序,除了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再无其他杂音。蔡邕、卢植都是秩比六百石,属于中下级官员,需在殿外广场指定的位置列班。他给了卫铮一个鼓励的眼神,便融入了行进的队列之中。
卫铮则被一名早已等候在侧的小黄门引领着,来到却非门外的宫墙下等候。这里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区域,汉白玉的台阶,朱红色的门柱,显得肃穆而隔绝。
“卫公子请在此稍候,待陛下宣召。”小黄门低声交代了一句,便垂手侍立在一旁。
卫铮深吸一口气,依言在门外的廊下肃立。他抬头望去,高大的却非殿宇脊兽在晨曦中勾勒出威严的剪影,殿内隐约传来百官朝拜、山呼万岁的浑厚声响,那声音经过殿宇的放大和反射,更显得恢宏而遥远。他知道,此刻,皇帝已经升上御座,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觐。而他自己,作为一个未有官身的白身士子,在未得到明确宣召前,是绝对没有资格踏入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大殿的。
他只能在这里等待,在这丹墀之畔,感受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天威,等待着那决定他命运的时刻被宣召。晨风吹过,带着宫苑中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紧张与期待。他微微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蔡邕、卢植的教诲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南宫深似海,这第一遭,他必须走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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