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丝阳光像一层灰白色的纱，笼罩着沉睡中的贸易镇。垃圾堆里，林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露水。他轻轻挪开压在身上的腐烂木板，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拆除陷阱。身旁的尤拉蜷缩成一团，粗糙的手指即使在睡梦中也紧握着那根扭曲变形的铁管。
林盯着自己焦黑的右手食指看了很久。伤口的边缘已经结痂，但稍微弯曲就会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他试着活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顺着神经窜上手臂。这具十岁的身体终究有极限——昨天的逐火一击几乎烧毁了整根手指的神经。
唔...尤拉突然惊醒，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刻锁定林的身影，林大人？您没睡？
林没有回答。他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慢慢搓掉脸上干涸的血迹。泥土里的碎石子刮得皮肤生疼，但他需要这种疼痛来保持清醒。昨晚薇琳那张错愕的脸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嘴角渗血的样子，她怀里掉出来的面包，还有那些孩子尖锐的哭叫声。
晨雾像一层灰纱笼罩着贸易镇，林蹲在镇长宅邸对面巷子的阴影里，身上披着那件沾满垃圾和污血的破斗篷。银色的发丝从斗篷兜帽里漏出几缕，被晨露打湿后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的右手食指——那根焦黑变形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发出轻微的声。
尤拉蜷缩在他身旁，这个前盗贼首领的呼吸声很轻，但林还是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昨夜突围时，她背上扎进的玻璃碎片还没完全清理干净。
林大人，尤拉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指向宅邸西侧的矮墙，那边的守卫每二十分钟换一次班，间隔大约三十秒。
林眯起灰色的眼睛。晨雾中，他能隐约看见两个穿着皮甲的护卫正在交接。高个子的那个打着哈欠，矮个子的在揉眼睛。都是好兆头。
太慢了。林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个孩子，我们等不到最佳时机。
尤拉皱起眉头，晒黑的脸上那道伤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恕我直言，就凭我们两人...
我知道。林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乍看像蜘蛛网，细看却能发现每条巷子、每处拐角都标得清清楚楚。有些地方还写着小字：此处疾跑翻越后停顿三息，这是林昨夜整夜没睡 ，熬夜赶制出来的 。
尤拉接过图纸，粗壮的手指小心地抚过那些标记。她的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默记路线。当她看到最后那个画着酒杯的终点时，独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老罗恩酒馆？但听说过罗恩是薇琳她...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如果你确实逃不掉就躲进去 ，就说是我让你来的，我不相信薇琳的人品，但罗恩爷我相信他 。林的声音很轻，那老头不简单，就算发现是陌生人，也会先问清楚再动手。
晨风吹过巷子，卷起几张破报纸。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小的肩膀不住颤抖。尤拉下意识要伸手扶他，却被他躲开。
听着，林擦掉嘴角的血丝，指向图纸上一个画着火焰标记的点，你在这里制造混乱。不用真的交手，扔几个罐子，喊几声银发小子在这儿就够了。
尤拉的独眼盯着那个标记，喉结动了动：然后引他们走这条路线？
林的手指划过图纸上弯弯绕绕的线条，这些巷子窄，大个子得侧身过。你在第三个拐角甩掉大部分人，剩下几个...他的手指停在一处画着水洼的地方，这里有个深坑。
尤拉突然抓住林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她碰到的是林那根焦黑的手指。林猛地抽回手，灰色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您呢？尤拉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引开守卫后，您怎么进去？怎么带那孩子出来？
林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指了指宅邸东侧的一棵老橡树：那棵树最矮的枝丫离围墙只有三尺。关押奥斯的房间应该在二楼，窗台外有排水管。
可您的伤...尤拉的目光落在林缠着破布的腿上。昨天受的伤虽然不深，但跑跳肯定会崩裂。
林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十岁孩子，如果忽略那双过于冷静的灰色眼睛的话：比起奥瑟现在受的苦，这点伤算什么？
尤拉的独眼闪烁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图纸，突然单膝跪地，粗糙的大手握住林的手——这次避开了那根伤指。
林大人，让我跟您一起进去。我可以用——
林抽回手，声音冷了下来，计划不变。你引开守卫后就按路线逃，别回头。
晨雾渐渐散去，镇长宅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林看见三楼某个窗口亮起了灯——那是杰克镇长的卧室。肥猪起得倒早。
听着，尤拉。林突然转身，灰色的眼睛直视着这个比他高大许多的女人，等事情结束后...你就自己离开吧。
林站起身，肮脏的斗篷簌簌落下灰尘。你只管逃跑，不用对抗。他顿了顿，他们没魔法师，没有有效的远程攻击手段 ，追不上你。
尤拉的身体僵住了。她张了张嘴，脸上的伤疤抽动着：林大人，我...
甩开追兵后，你就自由了。林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尤拉耳膜上，你我两清。
你不再欠我什么了。林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仓库地窖那次，还有昨晚...你已经还得够多了。
远处传来铁门打开的吱呀声。护卫们开始晨间巡逻了，铠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尤拉的独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她突然扯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皮袋——那是她当盗贼首领时装毒药用的，现在里面装着林给她的那枚铜币。
拿着这个。她硬塞进林手里，要是...要是情况不对，就把它扔进火里。会放出绿烟，我看见了就来接应。
林低头看着那个脏兮兮的皮袋。他能感觉到里面的铜币形状，还有尤拉手心的温度。这个曾经鞭打过他的女人，现在正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表达忠诚。
随你。林最终把皮袋塞进怀里，转身面向宅邸，记住，太阳升到那根烟囱时就行动。
尤拉郑重点头。她开始最后检查装备：绑腿的带子、腰间的匕首、靴底的鱼油...当她抬头时，发现林正看着三楼那个亮灯的窗口，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会没事的。尤拉忍不住说，那孩子...奥瑟少爷很坚强。
林没有回答。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里藏着奥瑟以前给他的一个算术题草稿，上面画满了云朵和小鸟。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惊起一群鸽子。尤拉看见林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身体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该准备了。林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记住，甩掉追兵后就直接离开，确实逃不掉就躲进罗恩的酒馆 ，不用在等我们了...
尤拉突然伸手按住林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前盗贼首领的独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您会带着那孩子离开的。我相信您。
林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晨光中，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无声地分开，各自没入渐渐消散的晨雾里。
（我必须救出奥瑟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 也一定要让畜生镇长付出最为惨烈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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