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自习室的门时,里面果然只有肖景明一个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和一本写满公式的笔记本,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竟然平添了几分神性。正逢晚饭时间,整栋教学楼都空荡荡的,或许只有肖景明才会在这个点还泡在自习室里。
你这么废寝忘食的,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我顺手把他摊了满桌的草稿纸整理了一下。
肖景明抬起头,眼底带着倦意,却在看到我时骤然一亮,如同星火骤然划破夜幕。我这是知耻而后勇。他轻叹一声,将笔帽轻轻合上。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已经是你们学院的传奇了好吗?
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吃了吗?
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就赶过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可是大忙人,一会儿还要去看易亮策划的活动。
易亮的活动几点开始?
七点吧,怎么了?
那大忙人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我托着腮帮子,趁他没注意,肆无忌惮盯着他那张美不胜收的脸欣赏:我减肥呢,本来不打算吃的……不过既然是你请客,且蹭且珍惜,走吧。
肖景明似乎早已预料到我会答应,在我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书包背好,气定神闲地等待我说完。走出教学楼,我再一次问他:所以,到底找我什么事?
他却避而不答,反而询问我之前的行踪。
去见了个网友,是薇薇的老乡,说想认识我。
肖景明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依然平静:人怎么样?
还行吧,挺主动的。我想起那个尴尬的场面,补充道,他姓丁,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们系那个讨厌鬼呢!后来特意问了,人家是工商管理学院的。
姓丁的人很多,你不必这么敏感的。
那可不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肖景明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地望向我。他的眼眸如沉入暮色的海,深邃得让人心慌。在那片无声的注视里,我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仿佛多停留一秒便会无处遁形。
咱们好兄弟,我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肖景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意味不明:好兄弟。
我们走进一家熟悉的小餐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肖景明熟练地点了几个菜,都是我爱吃的。等待上菜的间隙,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他始终没有透露找我的真正原因。
到易亮策划的晚会现场,看到各种应景的节日装饰,我才恍然意识到今天是中秋节。难道肖景明找我,仅仅是为了和我一起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这个疑问在我心头萦绕不去,像一只调皮的小猫,时不时用爪子轻轻挠着我的心。
晚会节目于我而言只是背景。我的注意力,早已被身旁人全神贯注的侧影俘获——他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随着节拍,在膝上轻轻叩动。直到一声穿越人群的招呼传来,才将这方寸天地的宁静划破。
你怎么也来了?易亮邀请你的吗?来人是我们系的阿伟,他的特长是男高音,在校艺术团跟易亮熟识。此刻他脸上还带着精致的舞台妆,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我微笑着回应:你被易亮拉来表演节目了?
看来我表演得不怎么样,你都没注意到。
不是的,我连忙解释,我刚到没多久。
我上台前就看到你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时,肖景明突然开口了:你唱得挺好的,高音气很足。
阿伟好奇地打量着他:谢谢啊,你是?
她兄弟。肖景明淡定地回答。
亲戚啊?阿伟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们,显然对我们的关系感到好奇。
我讪笑着解释:是啊,异父异母那种……
肖景明语气真诚,带着几分自嘲对阿伟笑道:“我天生五音不全,所以特别佩服像你这样唱歌好听的人。哪天你教教我啊。
好啊,阿伟爽快地答应,随即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肖景明。
哦!你就是肖景明!我听说过你。你钢琴弹得很好啊,上次文艺汇演我还特意去看了你的独奏。你怎么可能五音不全?
我和阿伟一样满心疑惑,肖景明这样精通音律的人,怎么可能五音不全?然而接下来,我亲眼见证了所谓的。易亮的晚会尚未落幕,林牧之便打来电话催促我们前往KtV。
不如我们走着去吧?挂断电话后,肖景明提议。
他指向夜空,原本被云层遮掩的月亮缓缓露出全貌。月光如水般流淌下来,温柔地笼罩着四周。风里带着远处桂花的甜香,若有若无。我清楚地知道走到KtV需要不少时间,然而此刻,在这片月光下与肖景明一同走着,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让林牧之等着。咱们用月光洗洗尘埃。
月光洗尘?肖景明不禁莞尔,很有诗意的说法。
我们沿着江边慢慢走着,月光在江面上洒下细碎的银光,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润气息,吹散了白日的烦躁。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你知道吗,肖景明打破了宁静,我小时候最喜欢中秋节了。
因为可以吃月饼?我笑着问。
呵呵,不只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一天,是家里人难得的聚在一起的时间。小时候,我好奇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后来大了,我会经常看着月亮发呆,想象着它到底见证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后来,月亮变成了我存放情绪的容器,像是一封无法投递,也不需要投递的信。
我很少听到肖景明说这样的话,一时心绪也跟着起伏难平。一路走着,我们聊着各自的童年趣事,聊着大学的点滴,聊着那些无关紧要却让人愉悦的话题。走累了,我们在江边的长椅上稍作休息。江水轻轻拍打着堤岸,发出舒缓的节奏。肖景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月饼,递给我。
尝尝,家里给寄的,半岛酒家的。他说。
我接过月饼,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黄香气在口中散开来。我们静静地坐着,分享着月饼,谁也没有说话,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亲近。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到了KtV包厢门口,林牧之正翘首以盼,看到我们立刻骂道:你们两个货,跑哪里去了?我都唱了半个小时了,你们不是说早就出发了吗?
对啊。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从学校到这里,要一个小时?
我们走过来的。肖景明平静地说。
疯了吗?林牧之的表情终于开始出现裂痕。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忍住笑意:嗯,省钱。
林牧之甩了甩手,似乎对我们失去了兴趣,转身继续唱他那首刚刚暂停的《无地自容》。包厢里五彩的灯光旋转着,映照在他投入的脸上。
肖景明放下书包,开心地说:这首我会。
林牧之来了精神,把另一个话筒塞到肖景明手里:一起来。
肖景明接过话筒,唱得很投入,但林牧之和我都愣住了。他并非五音不全,恰恰相反,音准毫无瑕疵,每个字都在调上,但演唱时毫无感情,仿佛在机械地背诵歌词,与他在钢琴前那种投入的状态判若两人。
我笑得前仰后合——肖景明,终于暴露了他的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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