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山返回星城的旅途可谓一波三折。由于没有提前买到车票,林牧之带着我们铤而走险:先买了一趟时间最近的车票进站,然后偷偷转到目标车次的站台,一路站回星城。
在车厢连接处,林牧之和李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这次是关于道德相对主义的探讨。肖景明则侧头望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出神,耳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从上火车开始,他就这样沉默地听着音乐,一副无论生人熟人都勿扰的样子。我靠在另一侧门边背单词,竟然效率还不错。就在我翻着白眼默念一个特别难记的单词时,突然发现肖景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忽然笑了,那一瞬间,我才疏学浅的脑袋里蹦出的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为自己的浅薄联想又翻了一次白眼,肖景明愣住,收敛了笑容,变回那个熟悉的冰山美人。
火车经停一站时,汹涌下车的人潮把我推得踉跄,差点跪在肖景明面前。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揽住,我恐怕真要出丑了。急中生智,我顺势往下一鞠躬:给您请安了。
肖景明好笑地看着我:免礼。
车继续开动,两个女生挪过来,脸上带着羞涩又大胆的笑容。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去哪里的?
星城。肖景明简短地回答。
你是在星城念书吗?另一个女生追问。
肖景明这才摘下耳机,点点头。对方好像受到了鼓舞,继续问他在哪所学校。听闻是h大时,两人更加兴奋。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能留个手机号吗?
我......肖景明刚要开口。
qq号也可以。女生急忙补充。
肖景明小心翼翼地望向我,又来这套!但这次我决心配合他的演出。我佯装恼怒:你别看我,自己看着办!想给就给!
说完我走到看好戏的林牧之和李舒身边。林牧之钦佩地冲我直点头,并暗示李舒接上。李舒会意,提高声音说:别乱给了,一会梓寻生气了我们可帮不了你。
肖景明可怜巴巴地耸耸肩,冲两个女生说了句抱歉,然后走到我身边,声音温和:别生气了,我又没打算给。
别演了,走远了。李舒提醒道。
林牧之拍拍肖景明的肩:选你当男主角真是没选错。我眼光确实毒辣。
我又帮了你一回,不用谢。尽管一切如泡影,但虚假身份带给我的幸福感却一路萦绕在心中。回到学校后,依然是忙碌的课业和电影剪辑工作,直到那天接到肖景明的电话。
今天系里晚会我独奏,要不要来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期待。
好啊。我开心地答应,心里绽放出朵朵烟花。因为短途旅行带来的暧昧情思还在,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肖景明只邀请了我一个人。
于是,我卯足劲儿给自己装扮起来——挑衣服、挑首饰、化妆、梳头发......每一个细节都精心打理,仿佛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院系晚会,而是专属我们的约会。直到时间所剩无几,我才准备出发。高跟鞋在走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怀着雀跃的心情走向礼堂。
hi,梓寻!辛小小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的热情。
林牧之也闪出来,打量着我:嚯!打扮这么隆重。
李舒白了他一眼:这叫打扮的漂亮,会不会用词啊这位兄台!
没差啊。林牧之不以为然。
辛小小热情地说:景明在后台准备呢,他给我们占了位置,让我们直接去坐。
哦,好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活像个小丑,自以为是的给自己定义成了VIp,其实只是路人甲乙丙丁。看辛小小大方地张罗着一切,更让我感到自己心思猥琐。我木然地被安排着坐下,身边有人推了推我。
嘿,醒醒。易亮不知何时坐在了我旁边。
你怎么在这里!
奇怪吗?我应邀来的啊。你又不上台表演,打扮成这样想干什么?
我高兴!我没好气地回答。
高兴没看出来,失魂落魄倒是看出来了。
养一养嘴吧,用这么费。
看看人家辛小小那气度,对比一下自卑也是正常的。我真的乖乖依言看了眼辛小小。她从后台出来,乌发如漆,美目流盼,如清水芙蓉般清新脱俗。而我呢,浓妆艳抹反而露了怯。我实在难过,也不想反驳易亮了,随他小人得志吧。易亮终于知趣了一回,不再乘胜追击。
肖景明的独奏很精彩,赢得阵阵掌声。但我却无法全心欣赏,心中的失落感越来越重。散场时,辛小小招呼我们一起去找他合影,让易亮帮忙拍照。肖景明已经换下演出服,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夹着琴谱走出来。辛小小自然地站到他身边,我选了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任李舒和林牧之来填补中间的空缺。
来,3-2-1。茄子。易亮准备按下快门。
稍等。肖景明打断了易亮,撩起辛小小身后的帘子,免得沉重的帘子压着她。
辛小小甜甜地道谢,肖景明还以微笑。
我目睹着这一幕,待易亮让我们笑时,我真的就自然笑出来了。只是那笑容背后,是心碎的声音。
一会我还要去上自习,就不跟你们出去了。再见。拍完照,我跟他们告别,昂首离去。我终于明白,有些期待,注定只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即使如此,我依然庆幸自己精心打扮了。至少,在肖景明的记忆里,曾有过这样一个为他盛装出席的我。
第二天,易亮的电话虽迟但到,讽刺攻势依然不减,但对已经平复情绪的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我一边整理着书包,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他们物理系又出新消息了。
哦,什么消息?
易亮切换成播音腔:旧爱不敌新欢,仓促落跑。
旧爱扛大锤,新欢拨千斤。易亮继续用夸张的语调说着。
我叹了口气:什么跟什么!倒是有才!替我表扬一下创作者,不过我要去上自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去自习的路上经过篮球场,一众外国留学生正在打球,其中唯一的中国人分外扎眼。他用流利的英语和老外交换着战术信息,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那种令人心动的自信。
梓寻,你也来看文君打球啊?莉莉兴奋地跑过来打招呼。
看文君打球?
旁边一个女生插话:就是场上唯一的中国帅哥哟,他是设计系的。
莉莉急忙解释:哎呀,你真是的!梓寻认识文君啊,他们是老乡。
真的吗!!女生眼睛一亮,诶,找时间约文君出来吃饭啊。
我看着球场上那个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人,恍如隔世。文君依然还是那个文君,耀眼、优秀,可是我却不再是那个会为他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的我了。好啊,下次有机会我约他。我敷衍地答应,我先去上自习了。
好啊,拜拜。莉莉挥手告别。
拜拜,记得哦。那个女生还不忘提醒。
自习室还没到,言申的电话就到了。看来注定是没法安静学习了。
听说你跟肖景明去旅游了?言申开门见山。你们四个人,两男两女。
对,我们去了一趟容山。
伤心啊,都不跟我去。言申半真半假地抱怨。
下次吧。我敷衍道,我先上自习了。
你现在挺会敷衍我了啊。言申哼了一声,那肖景明不是跟你们系的系花打的火热吗,还能挤出时间跟你们去爬山,分身有术啊。
你这么关心肖景明,不是爱上他了吧。我故意刺激他。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直男,你别说这事儿,我犯膈应。我就是怕你被骗了,男人嘛,经常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见到漂亮姑娘就像馋嘴的猫见着了鱼玩命追。
所以你也是啰。
我当然是!言申居然大方承认,但我稍微冷静点,会在心里先盘算着如何让女孩子瞧上我的与众不同。比如,现在,你看看我,特别专一,只惦记着你。
我正不知道如何接话,手机震动显示外婆来电。如获大赦般,我急忙说:我家里找我,先挂电话了。切换到外婆的电话,我轻声问:喂,外婆。
寻寻啊,你最近学习紧不紧张。外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
还可以啊。我回答。
要是不算太忙的话,能不能回福城一趟?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外婆,怎么啦?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倒是没什么大事,外婆叹了口气。
确实没什么大事,只是爸爸妈妈又闹离婚了。周末,我抽空回去一趟,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我感觉自己像只风筝,以为身在缥缈的云端实际却被家给牵绊着。
那个周末,早已经两三天没打照面的爸爸妈妈在听闻我回家后终于同时出现了。寒暄没多久,两人又当着我的面吵开了。妈妈说爸爸有第三者,爸爸说妈妈疑神疑鬼。爸爸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妈妈则凡事较真,咄咄逼人。两人的争吵声一浪高过一浪。
先别吵了,别吵了。我试图劝阻,但声音被淹没在他们的争吵中。在我砸碎了厚重的玻璃烟灰缸后,他们终于安静下来,震惊地看着我。
爸爸,你呢,也注意点言行举止,无风不起浪。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妈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你爸爸是什么好东西!妈妈哭喊着,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那就离婚呗!我终于忍不住爆发,反正我也大了,无所谓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与其这样吵来吵去,不如离了,大家都好。
哪有劝爸爸妈妈离婚的!爸爸难以置信地说。
就是,妈妈哭着附和,呜呜~
就这样,他们的争吵告一段落。尽管两人还是一副陌路人的姿态,但是没有再分居两处,甚至在我离开福城时,一起送我到车站。
回星城的火车上,我不停思考着一个问题:是什么让感情变质成这样?是不是所有的美好最后都会腐坏呢?如果是,那追逐的意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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