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穿透张桥一中老旧的梧桐树叶,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食堂饭菜特有的、略显油腻的混合气味。
员工餐厅里人声嘈杂,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老师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白洁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吃得心不在焉。
身上的灰色毛衣洗得有些褪色发白,袖口甚至起了小小的毛球。
林夕离开几天了,说是去她那里上班,好还上那笔巨债。
她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那晚医院里的惊心动魄,那十万块钱的沉重恩情,还有林夕签下那张契约时沉静的侧脸,都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上。
她不知道他在城里做什么,只知道那蓝月亮歌舞厅,听着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担忧像藤蔓,日夜缠绕。
“白姐,发什么呆呢?菜都凉了。”
对面的孙倩,一个年轻活泼的英语老师,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餐盘边缘,试图唤回白洁的注意力。
她顺着白洁有些恍惚的目光望向门口,随口调侃,
“等谁呢?你家那个……”
孙倩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餐桌上,滚了两圈。
整个喧嚣的餐厅,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静音炸弹。
以门口为中心,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餐具偶然碰撞的余响,以及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的目光,都被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牢牢攫住。
林夕。
他站在正午最亮的光线里,却仿佛将周遭所有的光芒都吸聚于一身。
剪裁完美到毫厘的深灰色阿玛尼西装,如同第二层皮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惊心动魄。
纯白的衬衫领口挺括如刃,系着同色系的领带,一丝不苟。
意大利小牛皮的皮鞋锃亮如镜,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阳光勾勒着他深邃立体的五官,挺直的鼻梁,薄削的唇线,还有那双沉静如渊、此刻因踏入这熟悉环境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探寻的眼眸。
那份气质,是浑然天成的贵气与冰冷。
像一柄刚刚从千年寒潭中取出的名剑,锋芒虽敛,通体却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凛冽光华。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挺拔如松,便与这充斥着油烟味和喧闹声的简陋餐厅格格不入,仿佛时空错位,某个古老世家的继承人误入了凡尘。
“白…白姐……”
孙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林夕,又猛地转头看向同样僵住的白洁,压得极低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这是你男人?!
我的老天爷……这气质……这身行头……京城来的太子爷也就这样了吧?!
他…他以前穿旧棉袄劈柴的样子是…是体验生活吗?!”
孙倩的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死寂的餐厅里激起无数涟漪。
所有老师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在门口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和窗边那个穿着褪色毛衣、朴素得近乎寒酸的女人之间来回扫视。
震惊、疑惑、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在空气中无声地弥漫开来。
白洁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她手中的筷子也掉在了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看着门口的林夕,看着那身只有在电视里才见过的、昂贵得令她窒息的行头,看着他周身散发出的、陌生又强大的气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耳膜里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他。
是林夕。
是她收留的那个眼神空洞、只会念叨自己名字的傻子;
是那个在后院沉默劈柴、一身汗味和尘土的男人;
是那个为了润颜,毫不犹豫签下卖身契的“傻叔叔”。
可又不是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得如同古希腊的神只雕像,气质沉静冷冽得如同高山之巅的冰雪。
那份骨子里透出的、睥睨一切的贵气,是任何旧棉袄都无法掩盖的本质。
原来……
他本就是这样的。
他不是在她的鸡窝里才变成凤凰的。
他本来就是凤凰!
是翱翔九天的天鹅!
只是命运残酷的玩笑,让他暂时坠落尘埃,栖身于她这方小小的、破旧的屋檐下。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白洁眼前阵阵发黑,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身昂贵的西装像一道无形的鸿沟,瞬间横亘在他们之间。
几天前还睡在她家简陋柴房的男人,此刻却如同云端的神只降临在她平凡的世界里,
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陌生感和……自惭形秽。
林夕的目光穿过略显拥挤的餐厅,精准地落在了窗边的白洁身上。
在看到她脸上那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一丝受伤的苍白时,
他一路走来试图平复的、因契约关系而产生的微妙忐忑感,瞬间被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淹没。
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心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迈开长腿,昂贵的皮鞋踩在略显油腻的地砖上,发出沉稳而规律的轻响。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上,将周遭所有或惊羡或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穿着旧毛衣,此刻显得如此单薄无措的女人。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老师们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白洁。
他在白洁的餐桌前停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和孙倩都笼罩其中。
“白姐。”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直,却比记忆中的少了几分木讷,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清晰和力量感。
他刻意收敛了那身迫人的贵气,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吃饭了?”
这寻常的问话,在此刻这诡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洁猛地回过神,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毛衣下摆,指节泛白。
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那身刺眼的华服,也不敢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
“吃…吃了……”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
旁边的孙倩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一点,看看林夕,又看看窘迫得快缩成一团的白洁,连忙打圆场,语气带着夸张的热情和掩饰不住的好奇:
“哎呀,林…林先生是吧?快坐快坐!白姐刚还说没胃口呢,你来了正好陪她吃点!我去给你打份饭!”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林夕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让孙倩的动作僵住。
他看向孙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随即又落回白洁身上,
“我吃过了。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洁面前那简单得甚至有些寒酸的饭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26%的脑域飞速运转,瞬间计算出几种最优方案。
他从阿玛尼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鼓胀的黑色真皮钱包,动作流畅而自然。
打开,里面厚厚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晃花了周围偷偷窥视的眼睛。
这是昨晚几个富婆给的小费,今天早上韩小苗递给他的。
他抽出其中几张鲜红的钞票,塞进自己口袋,把剩下的一捆百元大钞,
又拿出一张崭新的校园饭卡(显然是刚办的),一并推到白洁面前。
“卡里充了钱。”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托付感,
“你和润颜,想吃什么就买,别省。给她多打点钱过去。”
那几张鲜艳的百元钞,那崭新的、象征着某种“特权”的饭卡,像烧红的烙铁,烫得白洁指尖一缩。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被施舍的屈辱感和更深的惶恐。
他这身行头,这随手拿出的钱和卡……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她,
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她完全无法触及、也无法理解的世界。
而他给予的,更像是一种补偿,一种划清界限的安抚。
“我…我不要……”白洁的声音带着哽咽,想把钱和卡推回去。
“拿着。”林夕的语气沉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深深地看着她,那沉静的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润颜需要营养。”
提到女儿,白洁推拒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
是啊,润颜……她可以委屈自己,但不能委屈女儿。
那点可怜的、被刺伤的自尊,在现实和母爱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颤抖的手指最终还是抓住了那张冰冷的饭卡和那几张同样冰冷的钞票。
林夕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看着她身上那件刺眼的旧毛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克制地垂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我先走了。晚上不回来,我有约。明天下午来接你一起回家”
他低声说,目光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了一瞬,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被深潭般的沉静压下。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利落地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餐厅门口走去。
昂贵的羊绒大衣衣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他离开得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几秒,随即轰然炸开!
“我的天!那身阿玛尼!我在杂志上见过,一套顶我两年工资!”
“那皮带扣!是爱马仕吧?!”
“他到底是谁啊?白老师家那个不是……不是个……”
“嘘!小声点!没看白老师脸色都白了吗?”
“啧啧,这气质……怪不得白老师藏着掖着……”
“我看不像藏着掖着,倒像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对,人家本来就是凤凰……”
“你们说……他这钱……还有那蓝月亮……会不会是……”
一个更低的、带着某种暧昧揣测的声音响起,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各种或惊叹、或羡慕、或嫉妒、或带着隐秘恶意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向呆坐在原地的白洁。
她死死攥着手里那张崭新的饭卡和几张钞票,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它们嵌进肉里。
冰冷的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林夕那光芒万丈又冰冷疏离的背影,餐厅里那些刺耳的议论,还有他身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与这食堂格格不入的高级香水味……
所有的一切,都像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油腻的餐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本就是天鹅。
可她的小院,终究只是他坠落时短暂栖息的泥塘。
如今天鹅振翅,重返云霄。
留下的,只有一地炫目的翎羽,和泥塘里,那个仰望天空、满心惶惑与卑微的旧影。
但是他说:
“明天下午接我一起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白洁终于焕发了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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