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关于“所有物”的谈话之后，苏念晚和沈墨衍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他依旧严格履行着“顾问”职责，将苏念晚的漫画“折磨”得愈发精良；苏念晚也依旧每天过来“上班”，顺便履行“报酬”——准备三餐（虽然很多时候沈墨衍会不动声色地接手）。
日子在创作、三餐、以及沈墨衍偶尔心血来潮的“现代知识学习”（比如研究股票期货，或者了解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中平稳滑过。苏念晚几乎要以为，这种奇特的同居（不同卧室）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这天下午。
门铃声响起。不是送快递或外卖的常规时间。苏念晚正和沈墨衍在书房讨论新一话的分镜，闻声有些奇怪。沈墨衍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放在平板上的手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发送某种指令。
门外站着的是物业管家，手里拿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沈先生，苏小姐，刚才有位快递员送来的，指定交给苏念晚小姐，但没有寄件人信息。”管家恭敬地递上文件袋。
苏念晚接过，道了谢。关上门后，她狐疑地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文件袋：“谁给我的？怎么送到这里来了？”她现在的住址，除了父母和极少数朋友，应该没人知道。
沈墨衍已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文件袋上，眼神微沉：“小心些。”
在他的示意下，苏念晚没有直接用手撕开，而是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了封口。里面只有几张照片，没有任何信件或文字说明。
当苏念晚抽出照片，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一抖，照片差点掉在地上。
照片的清晰度不高，像是从某个非常古老、或者条件很差的监控设备中截取打印出来的，带着明显的颗粒感和泛黄的色调。背景是古色古香的建筑，飞檐斗拱，像是……古代的宫廷或王府？
而照片的主体，是一个穿着破烂、浑身脏污、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他蜷缩在冰冷的青石板角落，头发黏腻地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大，里面充满了惊恐、麻木，还有一种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死寂。他的手臂上、脖子上，隐约可见狰狞的伤痕和瘀青。
第二张照片，似乎是同一个地方，稍晚些时候。小男孩被一个穿着太监服饰、面目模糊的人粗暴地拖拽着，走向一道幽深阴暗的门廊。
第三张照片，更加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稍大些的少年身影，跪在暴雨如注的庭院里，脊背挺得笔直，却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雨折断。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模糊的画质下，也能感受到里面沉积的、化不开的阴郁与恨意。
苏念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认得那个眼神！那种深入骨髓的阴郁、隐忍和……破碎感！
她猛地抬头看向沈墨衍，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墨衍在她抽出照片时，脸色就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有去看照片，而是紧紧盯着苏念晚瞬间苍白如纸的脸和惊骇的眼神。他伸手，几乎是有些粗暴地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几张照片。
目光扫过照片上的内容，沈墨衍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刺骨，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血雨腥风的东厂督主。书房里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好几度。
照片上的场景，是他记忆深处最不愿意触碰的角落，是他成为沈墨衍之前，那段如同炼狱般的、属于“小衍子”的过去。那是连苏念晚在漫画中都未曾详细描绘、只一笔带过的悲惨童年。
是谁？！
是谁能弄到这些？！
这绝不是这个世界的影像！这分明是来自他原本世界的碎片！
“这……这是……”苏念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深切的恐慌，“是你……对不对？是你以前……”她画过他悲惨的设定，但文字和模糊的想象，与亲眼看到这种仿佛真实记录般的影像，冲击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孩子眼中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沈墨衍没有回答。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指尖因为用力而轻轻颤抖。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里面有风暴在凝聚，有杀意在翻腾，还有一种被窥视了最不堪过往的、赤裸裸的暴怒。
他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苏念晚的心狠狠一抽，巨大的愧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是她！是她亲手在纸上，为这个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设定了如此黑暗的起点。
“对不起……对不起沈墨衍……”她无意识地喃喃，泪水涌上眼眶。
“闭嘴！”沈墨衍突然低喝一声，声音压抑着骇人的戾气。他猛地将照片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其碾碎。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书房，最后定格在那个文件袋上。没有寄件人，没有邮戳，直接送到物业……对方对他和苏念晚的动向，甚至对这个高级公寓的安保流程都了如指掌！
这绝不是偶然！
这是一个警告！
一个来自暗处、对他和苏念晚都充满恶意的挑衅！
是谁？是那个世界的残留？还是这个世界的某些人，因为秦风的倒台，或者因为其他原因盯上了他们？
沈墨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暴怒解决不了问题。他将揉皱的照片塞进自己口袋，然后迅速拿出手机，发出几条简洁却不容置疑的指令：立刻调取公寓所有出入口及周边的监控，排查今天所有可疑人员；彻底调查这个文件袋的来源；提高安保等级。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苏念晚。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愧疚中，脸色苍白，眼神惶恐不安。
看着她这副样子，沈墨衍心头那股灭顶的暴戾和冰冷的怒意，奇异地被压下了一些，转而升起一股更为强烈的保护欲和烦躁。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有些僵硬地擦掉她眼角渗出的泪珠，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不耐。
“哭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却不再有刚才那种骇人的戾气，“本督还没死。”
“可是……那些照片……”苏念晚哽咽。
“过去的鬼影罢了。”沈墨衍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酷，“有人想用这些来搅乱心神，幼稚可笑。”
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目光深邃而锐利：“苏念晚，听着。无论送来这些东西的是人是鬼，目的何在，你都无需害怕。”
“有本督在，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伤你分毫。”
“至于这些……”他拍了拍放着照片的口袋，眼神森寒，“本督自会处理干净。”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强势，像一堵坚实的高墙，暂时阻隔了那从照片中弥漫出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寒意。
苏念晚怔怔地看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守护，也看到了那深埋的、因过往被揭开而翻涌的痛苦。这一刻，愧疚、恐惧、心疼，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复杂难言的情感，全部交织在一起，将她紧紧缠绕。
风波，并未平息，反而刚刚开始。
那来自过去维度的阴影，已经悄然渗透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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