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城头的风带着鱼腥的江味，刮得孙权脸颊生疼。
他扶着垛口，望着城外江面上突然出现的船队，瞳孔骤然收缩——曹铄水军的战船黑压压地列在港口外，帆樯如林，船头的“文”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文聘战船的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孙权喃喃自语，脸色瞬间惨白。
他明明算尽了曹铄的兵力：柴桑前线的主力、张辽的北线兵马、下雉的预备队……就算把民夫都算上，也绝无可能再调出一支足以进攻吴县的水军！尤其是那些战船，坚固的船身、密布的弩炮，压根不是他印象中广陵郡那几艘老旧的巡逻船能比的。
“子瑜，”他抓住身旁诸葛瑾的衣袖，声音发颤，“你说，这城……能守住吗？”
诸葛瑾望着城下严阵以待的敌军，眉头拧成了疙瘩：“主公，吴县城高墙厚，文聘想一时半会儿攻下来绝无可能。
咱们凑了两万守军，虽说多是新征的壮丁，没什么训练，但依托城防，撑些时日还是能做到的。”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属下真正担心的，是前线……若是柴桑或北线有失，吴县就是孤城一座，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
“不会的！”孙权猛地摇头，强作镇定，“前两次是我们主动出击，中了曹铄的圈套。这次我们防守，他难道还能插翅飞进来？”
话音未落，城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浑身是血，甲胄破碎，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噗通”一声跪倒在孙权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主公……柴桑……柴桑前线大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啊！”
“你说什么？！”孙权如遭雷击，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再说一遍！”
斥候被他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道：“大都督……大都督想用黄盖诈降，引曹铄上钩。可曹铄早就看穿了！他留了几十艘空船，上面全是稻草人，还有些破渔船充数，故意让大都督以为抓到了破绽……”
“后来呢？”诸葛瑾追问，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后来……大都督率主力攻打曹铄，就中了埋伏！”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想起那地狱般的景象，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甘宁的战船从三面围上来，他们的弩炮能在船上发射，石弹砸下来，咱们的船跟纸糊的一样！还有那些小坛子，一落地就着火，怎么扑都扑不灭……江面上全是火，弟兄们要么被烧死，要么跳江淹死，大部都被俘虏了，没多少人能逃出来……”
“怎么会这样……”孙权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垛口上，眼前阵阵发黑。
十万大军，那是江东最后的家底啊！周瑜、程普、鲁肃、蒋钦……那些跟着他父兄出生入死的人，难道都……
“主公！”诸葛瑾连忙扶住他，急声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得立刻下令，让北线的太史慈、吕蒙将军撤回吴县一带布防！只有集中兵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对……对！”孙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站直身子，“快传我命令，让他们……”
话没说完，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来，脸上的血污混着泪水，凄惨地喊道：“主公！北线……北线全线溃退了！太史慈、吕蒙、周泰三位将军被张辽和马超打得大败，现在……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正往吴县逃来！”
“轰——”孙权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天旋地转。柴桑没了，北线没了，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成了泡影。他望着城外文聘的船队，望着远方天际线上隐约可见的烟尘，仿佛看到了曹铄那张带着浅笑的脸。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赢过。
双腿一软，孙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昏倒在城头上。城楼上的守军看着主公倒下，听着斥候带来的噩耗，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风还在刮，海面上的战船纹丝不动，像一群耐心等待猎物的猛兽。吴县这座江东的都城，第一次弥漫起绝望的气息——它的天，真的要塌了。
州牧府的后院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声响。孙权在榻上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吴氏布满皱纹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焦急。
“仲谋，好些了吗？”吴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掌心的粗糙带着暖意。
“娘……”孙权的声音沙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兵败的消息如巨石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带着痛。
吴氏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极轻：“娘都知道了。曹铄的大军，离吴县已不足两百里。公瑾、子敬、子义他们……都跪在外面呢。”
孙权猛地转头，看向窗外。晨光正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他只觉得一片寒凉。“我对不起父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我没用，丢了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
“傻孩子。”吴氏用袖口替他擦去眼泪，指尖的老茧蹭过他的脸颊，“事到如今，哭也没用。你得早做决断。娘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看得出，曹铄能走到今天，不光是靠兵甲锋利，更要紧的是……他得了那些庶民的心。徐州的新政，江东早有传闻，百姓能有田种、孩子能上学，这样的人，怕是挡不住的。”
孙权沉默了。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角落——这些年，他不是没见过百姓对徭役的怨声，不是没听过世家对土地的把持，可他总觉得，靠着父兄留下的旧部，靠着长江天险，总能守住江东。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人心这东西，比城墙更难攻破。
“娘，我想见见公瑾他们。”
“嗯。”吴氏点点头，扶着他坐起身，“娘去叫他们进来。”
片刻后，周瑜、鲁肃、太史慈、程普、周泰、吕蒙等人鱼贯而入，刚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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