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森林，永恒之井。
此地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空气中流淌着温润的魔力，每一片树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精灵王国的长老们，正围坐在一汪如同镜面般平滑的水池旁。水池中，映出的并非是头顶繁茂的树冠，而是人类王都的景象。
画面里，那个自称里昂的男人，正接受着万民的朝拜。金色的光辉从他身上散发，圣洁而温暖，驱散了笼罩在王都上空的阴霾。
“秩序正在回归。”
精灵长老瑟兰迪尔抚着自己的白色长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宽慰。
“人类总算没有蠢到无可救药。一位神只的使者，足以将他们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
“是啊，这股力量纯净、宏大。伊格瑞丝公主这次，真是被那个堕落的勇者蒙蔽了。”另一位长老附和道，言语中不乏对龙族看走眼的一丝幸灾乐祸。
他们看向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菲尼克斯王子。
“菲尼克斯殿下，您看，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该有的模样。优雅，强大，富有感召力。而不是像那个叫肖恩的粗鄙人类，只懂得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哄骗龙族。”
瑟兰迪尔的语气带着教导的意味。
菲尼克斯·逐星者，这位精灵王子，依旧是那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模样。他金色的长发如同月光编织而成，碧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没有理会长老的提问，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水池上方轻轻一点。
画面瞬间定格在里昂抬手治愈伤兵的那一幕。
“你们看到了什么？”菲尼克斯的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温度。
瑟兰迪尔皱了皱眉。
“殿下，我们看到了神迹。是光明的力量。”
“不。”菲尼克斯摇了摇头，他的指尖在画面上里昂释放的光芒处划过，“你们看到的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长老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错愕。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能量输出功率过于恒定。”菲尼克斯开始了他的分析，语速平稳，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误差率低于万分之零点三。任何源于世界规则本身的自然力量，无论是元素还是神圣之力，其能量波动都存在不可预测的涨落。他的力量，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魔法造物，而不是活生生的神迹。”
他顿了顿，又指向那个被光芒分解的深渊魔物。
“再看净化过程。他只是将魔物的物质形态进行了能量分解，但构成其核心的深渊熵质，并未被中和或湮灭，而是以微观形态逸散到了周围空间。这是一种极其低效且危险的处理方式，短期内看起来效果显着，长期来看，只会造成更广泛的低浓度污染。”
菲尼克斯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尺子，丈量着里昂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得出一个个冰冷的数据。
“结论。”他收回手，碧色的眼瞳扫过一众哑口无言的长老，“这个里昂，要么是一个对力量本质一无所知的蠢货，要么…他就是在故意表演。”
“这…这怎么可能！”瑟兰迪尔无法接受，“数十万人都亲眼见证了！他驱逐了深渊，他是救世主！”
“群体性的盲从，无法作为逻辑判断的依据。”菲尼克斯整理了一下自己完美无瑕的袖口，“你们讨厌那个叫肖恩的人类，因为他粗鲁、混乱、不符合精灵的审美。我也一样。”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调阅过所有关于肖恩的情报。他的每一次行动，虽然看似毫无章法，但都遵循一个最基础的利己逻辑——求生。他的行为模式，可以被归类为‘高适应性混沌’。虽然讨厌，但符合生物本能。”
“而这个里昂。”菲尼克斯看向水池中那个被无数人崇拜的身影，“他的出现、他的言行、他的力量展示…一切都太‘正确’了，正确得像一部提前写好的剧本。这种完美的表演，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逻辑。”
瑟兰迪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们只是凭感觉和传统观念去判断，而菲尼克斯，却是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去解剖事实的真相。
“那…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暂缓一切对人类王国的接触计划。”菲尼克斯下达了命令，“将对里昂的监控等级，提升至最高。我需要他全部的能量波动数据，以及他每一次公开发言的完整录音。”
“殿下，这…”瑟兰迪尔还想再劝。
“我无法容忍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变量，在我们的邻国成为信仰的中心。”菲尼克斯的语气不容置喙，“在无法完全解析他的行为逻辑和力量本质之前，任何接触都是愚蠢的。”
长老们沉默了。
菲尼克斯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独自走向永恒之井的更深处。
那里有一座独立的观测台，台中央的水晶比外面的水池更加清澈。
他挥了挥手，水晶中浮现出里昂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开向风哭峡谷的景象。
“审判堕落者与恶龙…”菲尼克斯轻声念着里昂的宣言，碧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虽然他同样认为肖恩和龙族的结合是一场闹剧，但由这么一个“赝品”去进行“审判”，这简直是对“秩序”二字最大的侮辱。
他集中精神，试图通过这枚高阶观测水晶，去捕捉里昂身上更细微的能量痕迹。
水晶的画面开始放大，聚焦在里昂那身银白色的轻甲上。
就在这时，水晶的表面，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电弧。
它一闪即逝，快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菲尼克斯看见了。
他那万年不变的完美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猛地伸出手，按在了冰凉的水晶表面。
那不是魔法干扰，也不是能量溢出。
那是一种“污染”。
是某种极致邪恶的本质，在与水晶中纯粹的魔力接触时，产生的湮灭反应。
这种反应的特征模式，他只在一本被精灵王室封禁了数千年的古籍上见过。
那本古籍的封面，只有一个词——深渊。
菲尼克斯的身体僵住了。
他一直认为，那个叫里昂的男人，只是个哗众取宠的骗子。
但现在，数据指向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接受，却又无比符合逻辑的恐怖可能。
他缓缓抬起头，清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来人！”
两名身披银甲的精灵禁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菲尼克斯没有回头，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水晶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光幕，看到里昂的灵魂深处。
“启动‘星瞳’法阵。”
“把所有备用魔力水晶，全部接入。”
“我要亲自验证一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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