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里那盏豆大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我和韩婶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凹凸不平的土壁上，如同我们此刻焦灼恐慌的内心。我刚从荒庙的生死一线间逃回，浑身冷汗还未干透，心脏仍在腔子里狂跳不止，而眼前角落里多出的那卷陌生的破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我的脖颈，让我几乎窒息。
有人进来过！在我冒险外出的这段时间，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个本应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的藏身之处！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比荒庙里被包围时更甚。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最后的庇护所，可能已经暴露了！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卷破布上，它被随意地放在杂物堆边，用普通的麻绳捆着，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在此刻的地穴中，却显得无比刺眼。我猛地转头看向韩婶，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得尖利嘶哑：“婶子！那……那是什么东西？谁……谁来过？！”
韩婶被我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了一跳，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卷破布，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手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嘴唇哆嗦着，目光躲闪，不敢与我对视。“没……没人来过啊……”她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是……是我……我收拾东西时，从旧包袱里翻出来的……一块没用的破布头……”
她在撒谎！我几乎可以肯定。韩婶不擅长撒谎，每次心虚时，眼神就会飘忽，手指会不自觉地扭动，就像现在这样。而且，那块布卷的捆扎方式，那种麻绳的打结方法，透着一股生硬和刻意，绝不像韩婶平日里收拾东西的习惯。
为什么撒谎？是谁让她隐瞒？德叔？还是……别的什么人？威胁？利诱？巨大的疑云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将我笼罩。我冒险取得的证据还在怀里发烫，而我们的巢穴却可能早已不再安全！这种内外交困的感觉，几乎让我崩溃。
“婶子！”我上前一步，抓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臂，力度不自觉地加大，眼睛死死盯着她，“你看着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德叔来过？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有人发现这里了？！”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怒。狗娃被我们的动静惊醒，发出微弱而不安的呜咽，更添烦躁。
韩婶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挣脱我的手，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在狭窄的地穴里显得格外凄凉。“石头……你别问了……求求你……真的没事……就是块破布……”她泣不成声，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越是这样，我心中的疑窦就越深。看着韩婶单薄颤抖的背影，和床上病弱哭泣的狗娃，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我。我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地在地穴里来回踱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每一下脚步都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我不能逼她太甚。韩婶的恐惧是真实的，她或许有难以启齿的苦衷，或许是被人威胁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搞清楚那布卷里到底是什么，以及我们是否已经暴露。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走到那堆杂物旁，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那卷布，而是仔细观察。布卷是常见的粗麻布，颜色灰暗，沾着泥点，看起来确实像块破布。但捆扎的麻绳很新，与布料的陈旧形成对比。我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柴棍，轻轻拨动布卷。
布卷散开一角，里面露出的，似乎……还是粗麻布？难道真是我多心了？但就在我稍微松懈的瞬间，柴棍尖端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我心中一凛，轻轻挑开表层的破布，里面赫然包裹着一小块黑乎乎、像是木炭，又像是……烧焦的骨头碎片？旁边还有几根枯黄的、带着奇异气味的草根。
这是什么东西？绝非寻常杂物！像是一种……巫蛊之物？或是某种联络的暗号物品？我的心跳再次加速。留下这东西的人，意图不明，但绝对不怀好意！
我猛地站起身，冲到地穴入口旁，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风声穿过废墟的呜咽。但这种死寂，此刻却更让人不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隐藏在黑暗里，窥视着这小小的地穴。
“婶子，”我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听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谁跟你说了什么，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被盯上了。这地方不能再待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韩婶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离开？去哪儿？狗娃还病着！外面……外面全是抓我们的人！”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我几乎是低吼出来，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荒庙那边我已经被人盯上，现在地穴又出现这东西！冯大人约定的接头时间是后天子时，还有整整一天一夜！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快步走到狗娃身边，摸了摸他依旧滚烫的额头，心如刀绞，但理智告诉我必须狠下心肠。“收拾东西！只带最必需的！水，药，一点干粮！其他的全都扔掉！等天色再暗一些，我们趁夜摸出去，另找藏身之处！”
韩婶看着我决绝的眼神，又看看怀里的孩子，绝望的泪水再次涌出，但她似乎也明白局势的危急，终于颤抖着点了点头，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
我则再次走到那卷诡异的破布前，用一块破布将其紧紧包好，塞进一个空瓦罐里，深深埋进角落的浮土下。这东西不能留，但也不能随意丢弃，以免被追踪。
地穴中的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油灯的光芒似乎更加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我们像两只惊弓之鸟，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忙碌着，每一次轻微的声响都让我们心惊肉跳。等待天亮前的最后一段黑暗，成了最漫长的煎熬。下一次接头，能否顺利？我们能否活着见到冯经历？而韩婶隐瞒的秘密，又到底是什么？这一切，都像这地穴中的黑暗一样，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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