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我脑瓜子疼得像要裂开。
不是宿醉那种疼，是更深层，更空洞的疼，像是有人用个生锈的钻头，在我太阳穴里来回搅和。
我睁开眼，天花板上那片熟悉的、因为漏水而泛黄的地图，还是老样子。
屋里冷得像个冰窖（老破小区供暖不好），我哈出一口气，白茫茫的一片。
昨晚……
我猛地坐起来，动作太大，牵得后脑勺一阵阵发紧。
我环顾四周，那几尊神仙还在桌子上站着，财神爷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一切都跟平时一样。
难道真是个梦？
我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比掉进冰窟窿还凉。
那老头儿，那串数字，那句“写部小说”，都他妈是我喝多了臆想出来的？
我的视线，落在了墙角那个空着的塑料瓶上。
那是当年疫情最厉害的时候，我托人买的75度酒精，平时宝贝得跟啥似的，有点磕碰都拿棉签蘸着擦擦。
现在，空了。
瓶口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味儿。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火辣辣的。
我操。
我昨晚，不会是没舍得花钱买酒，把这玩意儿给干了吧？
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段模糊的记忆拼凑起来。
金光，老头儿，彩票号……
太他妈真实了。
真实得让我害怕。
可眼前的现实，又冰冷得让我绝望。
我坐在床沿上，像个傻子一样，呆了足有十分钟。
阳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斑，光斑里，无数尘埃在飞舞，像我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希望。
信，还是不信？
信了，万一是假的，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不信，万一是真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这辈子，已经错过了太多东西，不能再错过这个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他妈烂命一条，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我用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买彩票还够。
行，启动资金有了！
我感觉自己不像个赌徒，倒像个即将撬动地球的金融巨鳄。
我穿上那件最“体面”的、袖口都磨出毛边的外套，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此刻我感觉自己不是去买彩票，而是去进行一场改变世界格局的风险投资。
我冲进街角那家彩票站。
站里烟雾缭绕，挤满了跟我一样，把人生希望寄托在一张薄纸上的男人们。
我挤到柜台前，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有点湿的纸条，上面是我用尽力气回忆那个真实的“梦”，反复确认后，记下的数字。
07、12、18、23、29、31，蓝球11。
“老板，这号，打二十注！”
我把手机对着吧台的收款码付了款，心情无比激动。
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他抬起眼皮瞅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学会走路就想跑马拉松的傻小子。
他没多说啥，慢悠悠地把号码敲进去。
“滋啦——”
彩票机吐出那张承载着我全部希望的纸条。
我接过来，那张纸，明明才花了四十块，却感觉有千斤重。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最里面的衣兜，紧紧地贴着我的胸口。搞定，现在我只需要等待我的资产翻上几万倍了。
等待开奖那几个小时，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慢的时间。
我没回家，就在外面溜达。
我不敢停下来。
我怕一停下来，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会把我给逼疯。
晚上八点半。
我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我掏出我那屏幕碎得跟蜘蛛网似的手机，点开了直播。
画面里，穿着红西装的主持人，正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着开奖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手心里的汗，把手机后盖都浸得湿滑。
第一个球，滚了出来。
“07。”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中了。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大气都不敢喘。
第二个球。
“12。”
又中了！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脏“咚咚咚”地，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第三个球，“18”。
第四个球，“23”。
第五个球，“29”。
每出来一个数字，我的身体就跟着抖一下。
到最后，我整个人抖得像筛糠一样，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地黏在屏幕上。
只剩最后一个红球，和一个蓝球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味涌上喉咙，我差点一口血喷在手机屏幕上。
拜托了。
求求你们了。
各路神仙，各路大爷。
就这一次。
就让我赢一次！
第六个红球，慢悠悠地滚了出来。
“31。”
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全中了。
红球，全他妈中了！
最后，是蓝球。
那个蓝色的小球，在透明的容器里，跳动着，旋转着，像是在玩弄我那根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
“咣当”一声。
它落停了。
主持人顿了顿，用他那标准得像机器人的声音，宣布了最后的审判。
“本期中奖的蓝球号码是……11。”
世界，安静了。
风声，没了。
心跳声，没了。
我像个被人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人，瘫在长椅上。
我缓缓地，机械地，从兜里掏出那张彩票。
我的手指，抖得连纸都捏不住。
我把票凑到眼前，借着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
07……12……18……23……29……31……
蓝球……11。
一模一样。
一个，都没错。
我赢了。
我他妈的，真的赢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拳头，任凭那咸涩的液体，淌过我粗糙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不是喜悦的泪。
那是委屈。
是这三十多年来，所有受过的白眼，所有咽下的苦水，所有被踩在脚底的尊严，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张脸。
那个嫌我车有穷酸味儿的女人。
那个说我开的矿泉水有“便宜味儿”的小孩。
王小胖他妈捏着红包时那精明的眼神。
还有那些在酒席上，用“稳定”两个字嘲讽我的亲戚。
我把彩票死死地攥在手心，攥得指节发白。
我笑了。
在寂静的公园里，我的笑声，从一开始的低沉，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你们等着。
都他妈给我等着。
我礼铁祝，这回，真他妈的翻身了！
你们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得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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