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国龙的实验室中，苏远和柯国龙相对而坐，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你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了吧？”柯国龙身体前倾，手撑桌面，死死盯着苏远，字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远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椅背上，调整坐姿，与柯国龙的紧绷形成对比。
灯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眼底情绪。
“不至于吧，老柯。”苏远手指敲着桌面，语气无奈，“咱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跟审犯人一样。”
“哼—”柯国龙抱起双臂，“在我这儿，你跟‘犯人’没两样！”
“行行行。”苏远举手投降，脸上仍带笑，“你总得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吧。”
“嗯。”柯国龙点头，眼神警惕。
苏远深吸一口气，手指摩挲桌面，看向对方缓缓开口：“老柯，你有家吗？”
“？”
柯国龙皱眉，一头问号，显然没有理解这问题。
“不对，不能这么问。”苏远摸摸下巴，改口道，“换个说法，老柯，你有妈妈吗？”
“？？？”
柯国龙脸色一沉，额角青筋突起。他猛地拍桌起身，怒喝道：“我当然有！但她早就去世了。苏远，不想说可以闭嘴，没必要在这消遣我！”
实验室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对不起，老柯！”
苏远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起身向柯国龙致歉:“我绝对没有要冒犯阿姨意思，更不是要消遣你。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苏远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说得更明白些：“我的意思是，对于你而言，你希望的是独自一人漂泊在外，还是希望回家一家人团圆呢？”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对于我来说，”苏远指了指自己，眼神不复以往的闲适，逐渐阴沉下来，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我的目的很简单，想要的仅仅就是‘回家团圆’。”
苏远说出“回家团圆”那两个字时，声音并不重。
却像是在柯国龙平静的心中抛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柯国龙内心也是一阵叹息:“是啊，回家团圆。自己何尝不想阖家团圆呢？少时求学，中年生子，到得如今，陪着苏远在这里研发四元素铠甲，自己的儿子在国外求学，自己的妻子父母早已过世。每到中秋和过年，自己在异地他乡，孤身一人，属实……”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柯国龙瞬间满头黑线，再次感觉自己又被苏远欺骗了，语气里混着无奈和好笑：“编，继续编——你这次编的真的很不错，都把我的情绪给勾动起来了！”
“？”
苏远皱起了眉，表情彻底僵住。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和柯国龙摊牌，对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
“苏远，咱俩认识也两年多了。”柯国龙看出他眼中的不解，叹了口气，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先不说你压根就是个孤儿，就说你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成家也没孩子，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顿了顿，目光在苏远脸上扫了个来回，终于抛出那句最关键的话：“你口口声声说的‘回家’……回的到底是哪个家？”
柯国龙的话像是一根利刺，轻轻一扎，便刺破了苏远一直以来内心所掩盖的脆弱。
苏远低头沉默，像是过去了几秒，又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再次抬起头时，苏远脸上之前的表情已经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疲惫。
苏远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默默的看着前方，像是穿透了柯国龙，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某个无比遥远的地方。
“老柯，你说得对，在这个世界，我确实没有家。” 苏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柯国龙脸上的表情消失不见，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仿佛没听懂苏远所说的话。
“这个世界，不，这个宇宙……其实并不止一个。” 苏远的目光没有焦点，语气哀愁，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故事:“它或许是一片无垠的海洋，或许是满天的星辰，或许是洗澡时你用沐浴露随手搓出来的泡沫。有人叫它平行宇宙，也有人叫它多元宇宙……而我，就是从另一个‘泡沫’，不，是另一个宇宙里，不小心来到这个宇宙里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苏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那里的一切和这里很像，但又完全不同。在那里，我有疼爱我的父母；有一份我不太喜欢的工作；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许多许多……也许我在那儿只是个普通人，但那里才是我的家。”
苏远的嗓音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积压了太久的孤独和渴望终于决堤:“老柯，你知道嘛？每到月深人静时，我都在想我的爸妈。他们就我一个孩子，我突然消失不见，他们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想不开……我想我妈的絮絮唠叨，我想我爸的不善言辞……每到中秋过年的时候，我都想我妈给做的饭菜，给我包的饺子……可是，可是，老柯，你知道嘛？我吃不到，一口都吃不到啊……哈哈。”
苏远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笑声中夹杂着哭声:“老柯，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待了多少年了嘛？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啊！我心中的思念每隔一天就会浓重一分，它就像高山往下坠落的滚石，停不下来，甚至越滚越快。老柯，你知道嘛，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真的只想回家啊……”
柯国龙彻底怔住了。
他望着眼前熟悉却又感到陌生的苏远，第一次从对方眼中看见一种绝非伪装、也绝非这世上寻常苦难所能孕育出的——彻底的迷失与乡愁。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柯国龙在心底默念，终究还是开口：“苏远，我懂你的心情。可你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又谈何回去？”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苏远喃喃低语，声音中透着一丝希翼，“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想就这样在这个世界平淡过完一生。可这个世界不一样——它是铠甲勇士的世界。有魔灵石，有异能兽，它们都是从暗影宇宙来的……既然它们能来，就一定有办法从这里去往别的宇宙！”
“苏远……”柯国龙蹙眉，想上前按住他颤抖的肩。
“对，一定能回去，一定可以……”苏远神情恍惚，似痴似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柯国龙看着他，所有劝诫的话堵在喉咙。
最终，他只是沉默。
或许，人有时候就是靠一个念头支撑着。
……
半晌过后，苏远恢复了脸上一贯的神情，不再悲伤难过，脸上依旧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老柯，谢谢你听我讲这些，”苏远语气真诚:“压抑的太久了，有个人倾听我的心事挺好的。”
柯国龙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苏远挥手打断。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不过——我希望老柯，你可以帮我。”
说着，苏远转身离去。
看着苏远离去的背影，柯国龙内心挣扎，眼神恍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苏远所说的话。
阳光透过树叶，被风吹打了进来，穿过柯国龙的手掌，映射在地上，交织出一片青红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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