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的身体终于开始腐朽、破碎，慢慢地开始随风消散。往事历历在目，却并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我存活了数百年，跨越了如此漫长的时光，竟最终是为了这种事情吗？
不惜抛弃人的身份，化作如此丑陋不堪的生物，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输吗？
不惜食人饮血，犯下罄竹难书的罪孽，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不惜堕落成连自己都无法直视的凄惨怪物，是因为不想死去吗？
这数百年的执念，此刻回想起来，竟是如此的空虚、可笑、毫无意义。他追求的力量，最终将他变成了最可悲的样子。
就在这时，源翼清之前那句话再次清晰地回响起来：
“……太阳是唯一的，但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啊！”
他残存的意念微微波动。
黑死牟喃喃自语：“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
源翼清看着他崩解的身体，轻声开口：“当然。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继国缘壹是，你……继国岩胜，原本也可以是。”
“缘壹，他也许一直希望着，你可以超越他。”源翼清的声音继续传来，“但是你让他失望了。”
他是这样希望着的吗？
黑死牟的意识中充满了巨大的震动和茫然：“我真的……可以超越他吗？”
那个他穷尽一生，甚至不惜化身恶鬼也无法企及的背影，真的曾经相信过他能够超越自己？
源翼清看着那消散近半的躯体，眼神复杂，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或许吧。如果你能做到连继国缘壹那样的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那应该就算是一种超越了吧。”
连缘壹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黑死牟濒临湮灭的意识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黯淡的血眸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就连他身体崩溃的速度，也忽然之间变慢。
“你是说……”黑死牟的意识骤然聚焦。
“斩杀鬼舞辻无惨！终结这延续了千年的悲剧！” 源翼清斩钉截铁，语气如利剑出鞘。他不是回应黑死牟的话，而是在坚定自己的目标。
轰！
这句话在黑死牟濒死的意识中炸响！
这确实是连缘壹也未能完成的伟业！
混杂着悔恨与兴奋的情绪，回光返照，强行凝聚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与躯体。崩解的过程，竟然被这股更庞大更复杂的执念硬生生遏制住了。
源翼清眼神一凛，手中日轮刀瞬间扬起，刀锋下就是黑死牟的残躯。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刀，将其彻底终结！
然而黑死牟并没有发动攻击，他那六只重新凝聚起光芒的眼睛复杂地看了源翼清一眼。
“少年……” 他幽幽地开口，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淡与威严，“我有一个提议。”
源翼清的刀稳稳地停在距离黑死牟躯干不足一寸的地方，他没有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全身肌肉依旧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黑死牟似乎并不在意那近在咫尺的威胁，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听完了黑死牟的话，源翼清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与凝重。这个提议太过惊人，也太过冒险。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源翼清的声音冰冷。
黑死牟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候的样子，威严、强大：“你可以……去请示产屋敷。”
源翼清沉默了。他紧紧盯着黑死牟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欺骗的痕迹。对方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犹豫只持续了片刻，源翼清知道，这不是他能独自决定的事情。他缓缓收回了些许刀势，但刀尖依旧若有若无地指向黑死牟，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他抬起手，放在唇边，发出一声清越的呼哨。
片刻后，一只体型娇小的鎹鸦从夜空中俯冲而下，乖巧地落在了源翼清伸出的手臂上。
他的常用鎹鸦豆助之前在黑死牟手中受了不小的折磨，此刻正在蝶屋休养，这只鎹鸦是临时接替通讯任务的。
源翼清组织了一下语言，向鎹鸦讲述了此地发生的一切。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判断，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
“……情况就是这样，立刻将消息带给主公大人，请示决断。”源翼清沉声吩咐道。
“明白！”鎹鸦清脆地应了一声，振翅而起，瞬间没入漆黑的夜空。但是它没有朝着鬼杀队总部的方向飞，而是先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出一点距离，飞远后才转回正确的方向。
源翼清目送着鎹鸦消失在天际，然后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黑死牟的残躯上。他手中的日轮刀，依旧稳稳地握着。直到主公大人的消息回来之前他都不会放松丝毫。
时间在沉默而紧张的对峙中悄然流逝，一直闭目凝神的黑死牟突然开口：“天快要亮了。”
源翼清眼神冷厉：“你最好祈祷你的运气好一点，主公大人愿意相信你的鬼话，不然……”他瞥了一眼逐渐褪色的夜空，“就这样在阳光下化为灰烬，对你而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羽翼破空声。鎹鸦去而复返，落在了源翼清的肩膀上。它凑近源翼清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传递着来自总部的讯息。
源翼清凝神倾听，脸上的表情从警惕逐渐变为沉思，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微舒展。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黑死牟，语气肯定，开口说道：“既然已经战胜了他一次，那么下一次，同样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强大的自信。黑死牟那六只原本趋于平静的血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怒意，但他只是眼皮微微垂下，将那丝怒意很好地压制下去，没有作任何回应。
鎹鸦听到源翼清的回答，再次凑到他耳边，低声传达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后，源翼清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散去。
他深深地看了黑死牟一眼，然后缓缓地向后撤了两步。然而日轮刀依然没有归鞘，刀尖微微下垂，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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