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舞台上所有的光。
只剩下一束，精准地剖开了黑暗，落在了凌天的身上。
他成了这个狭小世界里，唯一的存在。
鼓声停了。
贝斯沉默了。
歌声消失了。
台下那九道目光，此刻汇聚成九支利箭，穿透空气，钉在他的身上。
压力。
无边无际的压力，像深海的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凌天的呼吸，停滞了。
抱着那把吉他，感觉那不是木头，而是一块巨大的墓碑。
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完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灯光，在他眼中，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
要吞噬他。
“稳住！”
身后，刘星用口型无声地呐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孤独……”
何润佳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台下，那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重新抱起了手臂，嘴角的讥笑又浮了上来。
“看吧，撑不住了。”
他身边的朋友，幸灾乐祸地低语。
“毕竟是玩票的。”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寂静中。
凌天的膝盖，一软。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个踉跄，直直地，向前跪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他双膝着地，跪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怀里的吉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哐当”声，险些脱手。
“啊！”
台下，有人发出了短促的惊呼。
“怎么回事？”
“演出事故？”
何润佳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刘星那张总是笑着的脸，也僵住了。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中，同时冒出的念头。
这场刚刚才点燃全场的惊艳演出，就要以这样一种，最戏剧性，最耻辱的方式，草草收场。
皮夹克男人的讥笑，扩大了。
他甚至准备站起来，为这场闹剧，献上一点倒彩。
可就在下一秒。
跪倒在地的凌天，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慌乱地想要站起来。
也没有停下。
只是跪在那里，缓缓地，低下了头。
粉色的长发，像一道瀑布，垂落下来，彻底遮住了他的脸。
他调整了一下怀里吉他的姿态，左手重新按住了品丝。
右手，搭在了琴弦上。
那姿态，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表演者。
更像一个，即将向神明献祭的，最虔诚的信徒。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要干什么？
“铮……”
一声轻微的，带着哭腔的颤音，从音箱里，幽幽地传来。
像一声叹息。
像一句诘问。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跪在舞台中央的身影，仿佛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他的手指，就是那山口，正在不断积蓄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滚烫的岩浆！
台下，皮夹克男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不是失误。
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充满了巨大悲伤和愤怒的……前奏。
然后。
火山，喷发了！
“锵！！！！！！！！！”
一道撕裂耳膜的音浪，毫无征兆地，从那把吉他中，咆哮而出！
凌天的右手，化作了一道残影！
点弦！扫拨！摇把颤音！
所有华丽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在他的指尖，被匪夷所思地组合在了一起！
那不再是音符！
那是子弹！是刀刃！是砸向这个操蛋世界，最愤怒的铁拳！
他跪在那里，上半身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地甩动！
粉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狂乱的弧线！
那姿态，不像是在弹奏乐器！
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恶魔，进行着最惨烈的搏杀！
将所有的孤独，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全都凝聚在了指尖！
然后，狠狠地宣泄出来！
整个地下室，都在这狂暴的音浪中，剧烈地颤抖！
桌子上的酒杯，发出了“嗡嗡”的共鸣声！
台下那九个观众，早已忘记了呼吸！
身体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个皮夹克男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玩了十年乐队，自诩听过无数现场。
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不要命的表演！
吧台后面，那个中年老板，叼在嘴里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看着舞台上那个跪着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丝敬畏。
他好像捡到宝了。
舞台上。
何润佳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小孤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武器，就是这把吉他！
刘星手里的鼓棒，都忘了放下来。
看着那个疯狂的身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怪物……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只有冷月。
抱着贝斯，站在舞台的阴影里。
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这个粉头发的家伙，和自己一样。
都是那种会为了音乐，燃烧掉一切的……疯子。
Solo，进入了最后的华彩！
凌天的速度，飙到了极限！
音符，密集得像一场金属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场地！
最后！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在琴弦上一划！
“嗡——！！！！！”
一声悠长，凄厉，如同龙吟般的长音，拖曳而出！
仿佛要将这地下室的屋顶，都彻底掀翻！
然后。
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舞台上的光，重新亮起。
凌天还跪在那里，低着头，粉色的长发，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死寂。
长达三秒的，死寂。
台下那九个观众，仿佛还未从那场惊心动魄的音乐风暴中，回过神来。
直到……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
是那个皮夹克男人。
站了起来，脸上的讥笑，早已被混杂着狂热和崇拜的神情所取代。
他用力地鼓着掌。
“啪！啪！啪！”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牛逼！！！！！！”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破了音的，嘶声力竭的呐喊！
瞬间！
掌声，尖叫声，口哨声，如同山洪暴发，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轰然炸响！
九个人的欢呼，却制造出了九百人的气势！
他们疯了！
彻底被征服了！
刘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敲响了军鼓！
贝斯和歌声，再次跟上！
音乐，以一种更加激昂，更加充满胜利姿态的姿态，重新响起！
四个人，乘着这股滔天的声浪，完成了整首歌曲，最后的合奏！
当最后一个和弦，重重地落下时。
全场，彻底沸腾！
“安可！安可！安可！”
那九个观众，疯了一样地，敲着桌子，跺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着。
刘星扔掉鼓棒，跳下鼓台。
何润佳的脸上，挂着泪痕，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冷月酷酷地拨了一下琴弦，算是回应。
凌天，也在伙伴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四个人，走到舞台前方，并排站成一排。
对着台下那片狂热的海洋，深深地鞠了一躬。
灯光，熄灭。
他们走下舞台，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后台。
外面的掌声和欢呼声，却经久不息。
仿佛要将这个夜晚，永远地，烙印在江城的地下音乐史上。
观众席中。
一个一直用手机录像的年轻人，颤抖着，停止了录制。
他点开刚刚录下的视频，画面，正好定格在那个粉发少女，跪在地上，疯狂弹奏的那一幕。
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同样处于呆滞状态的朋友，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要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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