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传媒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江城璀璨的夜景，车流如金色的河，蜿蜒至城市的尽头。
室内，气氛却比窗外的深冬还要冰冷。
赵海坐在主位上，指尖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那段在网络上已经封神的视频——“薇尔莉特代笔星野爱”。
画面里，那双冰冷的银色义手，敲击着老式键盘，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数据。”赵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旁的数据分析师身体一颤，连忙上前，调出另一份报告。
“赵总，事件发酵十二小时，玉子小姐全网新增粉丝八百七十万，相关话题总曝光量突破十亿次，正面舆论占比百分之九十七点八。”
分析师的声音带着颤抖。
“根据我们的模型评估，玉子小姐这个Ip的潜在商业价值，已经……已经摸到了十位数的门槛。”
赵海的敲击声停了。
他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分析师的脸。
“我问的是收益。”
“变现渠道呢？”
“……”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几个高管你看我，我看你，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最终，还是那个分析师硬着头皮回答。
“目前……没有任何商业收益。”
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
“根据我们的追踪，他所有的道具，材料，场地……甚至那台老式打字机，都是自费的。他……他还在往里贴钱。”
赵海的眉头，终于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不懂。
真的不懂。
在他构建的世界里，一切行为，无论多么离奇，最终都必须指向一个清晰的目的——利益。
炒作，是为了流量。
流量，是为了变现。
这是他奉为信条的商业铁则，是他用来衡量、剖析、掌控这个世界所有事物的标尺。
可现在，这把尺子，在凌天身上，彻底失效了。
不接广告，不开打赏，不卖周边。
就像一个行为艺术家，用近乎虔诚的姿态，进行着一场盛大的，不求任何回报的演出。
“也许……这是一种更长线的布局？”一个副总小心翼翼地猜测，“先塑造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格，再在最顶峰的时候，进行收割？”
赵海冷笑一声。
“你用这个模型推演过吗？”
“推……推演过。”副总的冷汗下来了，“但是……但是无论怎么计算，前期投入和风险都太大了，收益周期完全无法预测，不……不符合商业逻辑。”
当然不符合商业逻辑！
赵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计算了后面的一百步棋。
可他的对手，根本没坐在棋盘对面。
对方只是在棋盘上，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颜料，画了一幅画。
一幅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的画。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无法预测，无法分析，无法掌控。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赵海第一次，品尝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害怕的不是凌天这个人。
害怕的是凌天所代表的那种力量。
无法用金钱衡量，无法用数据定义，无法用资本逻辑去摧毁的力量。
那是创作本身的力量。
是人类最本源的情感共鸣。
“砰！”
赵海猛地一拍桌子，将那份凝聚了整个团队心血的舆情报告狠狠摔在地上。
纸张散落一地。
“够了！”
他低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别再分析这些狗屁的情感共鸣了！”
“这都是些哗众取宠的把戏！是镜花水月！”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光幕上那个安静打字的人偶少女。
“真正的战场，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星耀杯！”
“在那个舞台上，只有技术，只有实力，只有最直观的胜负！没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要将那个画画的疯子，强行拖回到棋盘上。
用最熟悉的规则，最擅长的方式，将其彻底碾碎！
“通知下去，王座计划，预算翻倍！”
“我要让赤羽，用一场无可挑剔的，神一样的表演，告诉所有人，什么才是真正的cosplay！”
“我要让那个小子明白，他那点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在真正的王权面前，一文不值！”
赵海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与此同时。
江城，邮政总局旧址。
夜色已深，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
只有昏黄的路灯，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凌天依旧坐在那张小木桌前，如同雕塑。
他面前的委托人队伍，早已清空。
但他没有离开。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他只是在完成薇尔莉特这个角色，一天工作的最后一道程序。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润佳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走到了桌前。
“阿天，辛苦啦。”
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熟练地打开盖子。
里面是她亲手熬的，还冒着热气的红枣银耳汤。
“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吧？快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她像往常一样，用亲昵的语气说着。
然而，桌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薇尔莉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很清澈，很纯粹。
却也空洞得，像两块完美的玻璃。
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何润佳所熟悉的情感。
没有欣喜，没有疲惫，甚至没有“看到她”这个事实。
那是一种，看待“物体”的眼神。
何润佳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阿天？”她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下一秒。
她看到了让她心脏骤然一缩的画面。
薇尔莉特站起身，对着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提裙礼。
身体的每一个角度，嘴角的每一丝弧度，都完美复刻了动画中的人偶。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清冷，悦耳，不带任何感情的起伏。
“客人，晚上好。”
“请问，您需要委托吗？”
何润佳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她知道的。
知道凌天是在进行“修行”，是在扮演角色。
可之前，无论他扮演得多么投入，在面对她和刘星时，总会有属于“凌天”的，柔软的破绽。
但现在，没有了。
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在扮演薇尔莉特了。
他，就是薇尔莉特。
一个没有灵魂的，自动手记人偶。
何润佳看着他那双空洞的蓝色眼眸，一个让她浑身发抖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阿天……
他是不是……
再也，变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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