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退去后的短暂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焦糊气味,时刻提醒着堡内每一个人,危险并未远离。
墙下的尸体需要清理,受伤的同伴需要救治,被火油烧毁的堡门需要加固,更重要的是,必须防备敌人更猛烈的报复。
陈远顾不上喘息,立刻下令:“铁柱,带人用长矛把墙下的尸体拖远点,浇上火油烧了,防止疫病!狗儿,照顾伤员!石头,带人把能搬动的石头都堆到门后!快!”
众人强忍着恐惧和疲惫,迅速行动起来。
苏婉清也从望楼上下来,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立刻投入到救治伤员的工作中。
堡内储备的、她亲手配制的金疮药派上了大用场。
“三弟,你说他们还会回来?”
赵胜一边用布条缠着胳膊上一道被流矢划破的伤口,一边沉声问道。
“一定会。”
陈远语气肯定,“这伙人不是普通的土匪,进退有据,像是流寇里的老营兵。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甘心。我担心的是,他们只是探路的先锋,后面可能还有大队人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约莫一个时辰后,太阳刚刚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满血腥的战场时,负责了望的赵木头发出了惊恐的呼喊:“来了!又来了!好多人!比刚才多得多!”
所有人心脏骤停,冲到墙边望去。只见山下蜿蜒的山道上,黑压压一片人影,正朝着野狐岭涌来!
粗略看去,至少有五六十人,甚至更多!
队伍中隐约可见刀枪的反光,甚至还有几面破旧的旗帜!
与黎明前那伙偷袭的精悍小队不同,这支队伍显得更加杂乱,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才是真正的攻击!
“呜——呜——”低沉的号角声从敌阵中响起,带着蛮荒和杀戮的气息。
“准备迎敌!”
赵胜的吼声压下了堡内隐隐响起的啜泣和骚动,“所有人各就各位!老人孩子都躲到地窖里去!能拿动家伙的,都上墙!”
堡内能战的青壮,连同新加入的十几个难民男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新兵王老蔫腿肚子直打哆嗦,几乎要瘫倒在地。
陈远知道,此刻士气比武器更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站到一处较高的断墙上,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声音清晰而有力:“兄弟们!乡亲们!看看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没有退路!这道墙,就是我们最后的屏障!守不住,所有人都得死!守住了,我们就能活下去!”
他指着墙外蜂拥而来的敌人,厉声道:“他们人多,但我们是守方!我们有墙!我们居高临下!他们想攻进来,就得用命来填!想想刚才!我们十几个人能打退他们!现在我们有二十多人,一样能行!赵大哥!赵二哥!还有我!我们会冲在最前面!要死,也是我们先死!”
赵胜和赵勇立刻拔出腰刀,站到陈远身边,怒吼道:“誓与堡垒共存亡!”
简单的誓言,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绝望的目光中重新燃起一丝血性。是啊,没有退路了!拼了!
“礌石滚木准备!弓箭手上墙!”陈远迅速下达指令。
堡内储备的防御物资被迅速分配到各个防御点。
苏婉清带着几个妇人,将烧开的热水和仅有的几罐火油也搬上了墙头。
敌人的队伍在堡外二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骑着瘦马、头裹红巾的头目,在几名亲随的簇拥下,出阵观察。
他显然看到了墙下的尸体和烧焦的痕迹,脸色阴沉。
“里面的人听着!”
红巾头目扬声喊道,声音沙哑难听,“爷爷是横天王麾下掌旗李彪!识相的,打开堡门,献上粮食女人,爷爷饶你们不死!负隅顽抗,破堡之后,鸡犬不留!”
回应他的,是墙头飞来的一支冷箭!是赵勇含怒射出!
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向李彪,虽被亲随用盾挡开,却明确表达了抵抗的决心。
“给脸不要脸!攻!”李彪勃然大怒,拔出腰刀向前一挥!
“杀!”流寇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潮水般向堡墙涌来!他们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只有简陋的梯子和钩索,依靠的纯粹是人海战术和亡命之气!
“放箭!”赵胜大吼!
墙头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人群,但效果有限。流寇们顶着盾牌和门板,很快冲到了墙下,十几架简陋的梯子瞬间架上了墙头!
“砸!”陈远声嘶力竭!
滚木礌石再次如同雨点般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流寇被砸中,从梯子上翻滚下去。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攻势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守住缺口!”赵勇如同疯虎,带着人守在一处坍塌后修补的矮墙处,这里是防御的薄弱点!流寇集中攻击这里,双方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人倒下,墙头瞬间被鲜血染红!
陈远所在的东南角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挥舞着腰刀,机械地格挡、劈砍。一个流寇嚎叫着爬上墙头,被他迎面一刀砍在脸上,惨叫着跌下。
另一个流寇趁机一枪刺来,陈远躲闪不及,枪尖划破了他的手臂,火辣辣的疼!
他反手一刀削断了对方的枪杆,旁边的赵铁柱一矛将那名流寇捅下了城墙!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堡内的人凭借地利和必死的决心苦苦支撑,但人数劣势逐渐显现。
防线多处告急,伤亡开始增加。
新兵张嘎子勇猛但缺乏经验,被一名老寇虚晃一刀,砍中了肩膀,惨叫着倒地。
王老蔫吓得缩在垛口后不敢动弹。
“顶住!不能退!”
陈远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声音已经嘶哑。
他看到苏婉清不顾危险,在墙后来回奔跑,为伤员包扎,将热水泼向试图爬墙的敌人。
就在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异变突生!
流寇的后阵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只见流寇队伍的侧后方,山林之中,猛地冲出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这些人衣衫杂乱,但动作迅捷,手持刀枪,如同利剑般直插流寇的后腰!
“官兵!是官兵!”流寇中有人惊恐地大喊!
李彪也大吃一惊,连忙分兵抵挡。
但那支突然出现的队伍战斗力极强,尤其是为首一名手持长枪的汉子,骁勇无比,接连刺倒数名流寇,瞬间将流寇的后阵搅得天翻地覆!
墙上的陈远等人也愣住了。
官兵?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可能有官兵?
但无论来者是谁,敌人的混乱就是他们的机会!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陈远灵机一动,放声大喊,“兄弟们!杀出去!里应外合!”
绝境中的守军顿时士气大振!“杀!”赵胜、赵勇如同出闸猛虎,带着还能战斗的人,竟然主动打开被堵死的侧门,冲杀了出去!
流寇腹背受敌,军心大乱。
李彪见势不妙,再也顾不得攻堡,大骂一声,带着残兵败将,仓皇向山林中逃窜而去。
野狐岭下,留下了数十具流寇的尸体和一片狼藉。
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军”,并没有追击,而是在堡外停了下来。
血战,终于结束了。
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看着堡外那片陌生的队伍,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疑惑。
这些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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