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湿润的土腥气已漫上坡顶。小敏正蹲在院角的砖井边，费力地搓洗着皂石。井沿是粗粝的烧砖，被溪水长年冲刷，边缘磨得圆润光滑。她哼着不成调的歌，忽然听见林远在砖屋门前沉声喊道：“收拾家伙，今日沿溪流探西坡！”
四人迅速在院中聚齐。阿伦踢了踢墙根用作镇宅的石夯，瓮声瓮气地检查着挂在墙上的斧头和短刀：“都齐了，就差我的箭囊。”他一边说，一边从门边的兵器架上取下自己的箭囊，里面插着十几支磨得锃亮的竹箭。凯拉则从砖墙上取下一卷用烧砖灰调和兽血制成的兽皮地图，边缘还沾着去年砌墙时蹭上的干草屑。她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西坡”二字，声音清冷而笃定：“营地坐落在山坡中段，溪流在坡脚。顺着水走，能到西坡，路好走些。”小敏应声而起，背起她的药篓，里面除了几株晒干的艾草，还小心翼翼地塞着几枝从菜圃边薄荷丛掐下的嫩枝，叶片上还凝着清晨的露水。
“走吧。”林远推开用砖拱券搭成的屋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院外的土路被四人日复一日的踩踏，已变得异常结实。
溪流在坡脚蜿蜒流淌，清得能看见水下五彩的鹅卵石。阿伦兴冲冲地脱了鞋袜，赤脚踩进溪里，却被冰得猛地缩起脚趾，龇牙咧嘴：“嘶！比砖井里的水凉多了！这水能把人的魂儿都冻住！”他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掬起一捧水泼向不远处的芦苇丛。
凯拉却显得从容许多，她蹲下身，用双手掬起溪水，仔细观察着：“悬浮物极少，入口微甜，矿物质含量均衡，是难得的优质水源。”她的目光投向河床深处，“从这里往上五里，有一处浅滩，水流滞缓，非常适合搭建水磨，以后咱们就能自己磨面粉了。”
“磨面！”小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黑曜石，“凯拉姐，咱们能做汤饼了吗？我做梦都想吃白面的汤饼！”
“能。”凯拉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等我们找到合适的石材，再做打算。”
她们的对话被一声落水声打断。只见阿伦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栽进了溪里！挂在腰间的箭囊撞在河底的礁石上，几支竹箭嗖嗖地窜入旁边的芦苇丛。
“蠢货！”林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阿伦的后领，将他从水里提溜出来。阿伦浑身湿透，像只落汤的野猫，一边吐着水沫，一边从泥泞的溪底抠出一块湿淋淋的石板，“都怪这破石头！长得跟刺猬似的，专绊人脚！”
凯拉立刻上前，用袖口仔细擦拭石板上的泥污。一块约半尺见方的石板显露出来，表面光滑，刻着几道波浪形的线条和一个模糊的圆圈。“与西坡凹地的纹路一致。”她用炭笔在兽皮地图的空白处拓下纹路，声音里带着一丝发现秘密的兴奋，“是某种古老的符号，我猜测是标记水源地或迁徙路线的记号。”
“他们总喜欢沿着水脉活动。”林远皱起眉头，望向上游湍急的河段，“上游那片乱石滩，看着就危险，随时有落石。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得绕开。”
队伍继续溯流而上。河道在柳树林后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天然的河湾。湾心突兀地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顶被水流冲刷得异常平坦，宛如一张天然的石桌。更令人惊喜的是，岩下是一片平缓的坡地，覆盖着油亮肥沃的黑土，上面遍布着如针眼般细密的田鼠洞。
“就是这儿！”小敏欣喜若狂，直接扑进松软的泥土里打了个滚，“这土，这位置，简直是天造地设的菜圃！比砖井边那块地肥沃十倍！”
“先别激动，观察一下周围环境。”林远并未被小敏的兴奋带动，他站在坡地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岸，“你们看对岸，那片崩岩带。一到暴雨季，山上的落石能直接砸到这里，不安全。”
凯拉却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摩挲着那些田鼠洞的边缘：“田鼠是挑剔的动物，它们能选择在这里安家，说明这片土层深厚，结构紧实，是块不可多得的好地。”她站起身，将拓印好的纹路展示给众人，“而且你看，这里和西坡凹地的标记遥相呼应，这条溪流，很可能就是古族迁徙的必经之路，这条线上，或许还藏着其他秘密。”
归途时，夕阳已将溪流染成一条流淌的金带。阿伦默不作声地扛着那块湿漉漉的石板，石板上的泥水不断滴落，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污迹。他嘟囔着：“明天，我非要在那块大岩石的顶上，刻上‘凯拉姐最巧’几个大字！”
“省点力气吧，”凯拉将石板收入兽皮囊，“先想想怎么给新菜圃建个防洪堤，别刚种上菜，一场雨就全给冲了。”
林远从怀里掏出兽皮地图，用炭笔在河湾的位置画了个醒目的圈：“明天一早，带上锄头和从菜圃里分出的薄荷秧，我们先去那里，把地翻了，把苗育上。”
小敏晃了晃药篓里新鲜的艾草，满脸期待：“我再去采些药草！等我们在岩缝里种上，以后洗澡的时候，水里都会带着一股清香味！”
夜风卷过坡顶，吹得砖屋檐角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四人围坐在火塘边，烘烤着被溪水打湿的衣物。兽皮地图在跳跃的火焰边微微蜷曲，上面用炭笔拓印的波浪与圆圈纹路，仿佛也沾染了火气，随着热气蒸腾，像有了生命一般，蜿蜒着伸向地图之外，那片未知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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