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夜空,与仙门的清冷截然不同。天幕是一种深邃的墨紫色,一轮巨大的、散发着赤红色光晕的“赤月”悬于天际,将荒芜的旷野与嶙峋的远山都染上了一层暧昧而妖异的轮廓。夜风掠过,带着戈壁特有的干燥尘土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某种植物根茎被碾碎后的清苦气息。
藏魔窟中的一场恶战,虽未伤及根本,却也耗神费力。云昭寻了一处背风的巨岩坐下,默默调息,体内灵力的运转依旧有些滞涩,这具凡人之躯的极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提醒着她今生的孱弱。然而,与墨渊并肩作战时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却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畅快。仿佛……仿佛前世与族人一同演练阵法时的得心应手。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打断她的思绪。墨渊绕到面前,随手将一个暗红色的酒囊抛给她。“魔族特产的‘赤焰烧’,味道烈了些,但最能驱散疲乏,稳固神魂。”
云昭下意识接住,指尖触感温润,竟是以上好的暖玉打造。她微怔,抬眼看他。赤红月光下,墨渊褪去了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桀骜面具,眉宇间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松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天幕的微光,也清晰映出她此刻有些狼狈的身影。
“多谢。”她低声道,拔开塞子,一股炽烈而醇厚的酒香立刻窜入鼻尖,带着果木与火焰交织的独特气息。她仰头饮了一小口,灼热的酒液如同一条火线,自喉间滚落,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那因战斗而生的些许寒意与疲惫,竟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墨渊在她身旁不远处随意坐下,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上,姿态是魔族特有的洒脱不羁。他也拿着一只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利落。
“方才在洞里,你那手以灵化符,引动地脉阴气反制影魔的招式,很精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不像是个初入道途的凡人能使出来的。”
云昭心中微微一凛,握着酒囊的手指紧了紧。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还是用了前世的手段。正思忖着如何解释,墨渊却已转回头,望向远方的赤月,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讽。
“仙门那些人,总把自己标榜得光风霁月,视我魔族为污浊孽障。可你看,他们用来暗算、控制他人的手段,这藏魔窟里滋生的阴诡邪物,比我们魔族修炼的堂堂正正的魔功,又干净到哪里去?”
他嗤笑一声:“无非是披着一层‘正道’的皮,行起来更加肆无忌惮罢了。我们魔族杀人,至少坦坦荡荡,明码标价。他们杀人,却要先给你扣上一顶‘为苍生牺牲’的高帽,让你自己心甘情愿地把脖子伸过去。”
这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云昭心底那扇尘封着前世家国大义与剜心之痛的门。她沉默着,又饮了一口酒,这一次,那灼热感似乎一直烧到了心口,带着酸涩的胀痛。
墨渊似乎并未期待她的回答,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怀念。“你这股子临危不乱的劲儿,还有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执拗和清明……真的很像她。”
云昭猛地抬头,心跳漏了一拍。
“她?”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沙哑。
“一位故人。”墨渊晃了晃手中的酒囊,目光悠远,“灵族最后的圣女,云昭。”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云昭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借由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灵族……圣女?我听说过她,据说她为了平息灾劫,自愿献祭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寻常的好奇与感慨。
“自愿?”墨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过是仙门那套惯用的逼迫把戏罢了。当时,我是唯一一个看穿玄石那老东西阴谋,并试图阻止的人。”
他仰头,将囊中残酒一饮而尽,侧脸线条骤然绷紧,流露出一种隐忍的怒意与……悔恨。“可惜,当时我与她是敌非友,她不信我。而谢无妄……那个她最信任的师尊,仙门魁首,却亲手将她送上了祭坛。”
夜风忽然变得有些凉,吹得云昭衣衫猎猎作响。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脏向四肢蔓延。虽然早已猜到真相残酷,但亲耳从另一个当事人、一个曾经的“敌人”口中听到这段过往,感受到他那份未能阻止悲剧的悔恨,所带来的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她看着墨渊的侧影,这个前世与她针锋相对的魔头,此刻在她眼中,形象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与清晰。他并非单纯的恶,他只是站在了与仙门对立的立场。而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看得比那些自诩正道的人更加透彻。
“你……”云昭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不知该说什么。
墨渊忽然转过头,那双总是蕴藏着戏谑与锋芒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目光深邃得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小姑娘,你很像她,但又不同。她背负太多,被‘责任’二字压得喘不过气,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那虚伪的‘大义’。”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我希望你,无论如何,要先学会为自己而活。这苍生……呵,这苍生又何曾真正善待过每一个为它牺牲的人?”
为自己而活……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前世今生,她听到的永远是“你是灵族圣女,当以苍生为重”、“云昭,这是你的使命”、“为了天下,牺牲是值得的”。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涩。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将酒囊凑到唇边,又饮了一大口。这一次,那“赤焰烧”的烈,似乎不再只是灼烧,而是化作了一种奇异的暖流,缓缓熨帖着她冰冷了太久的心肠。
夜更深了,赤月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些许,旷野上唯有风声呜咽。
两人一时无话,却并不显得尴尬。一种基于共同秘密和微妙理解的静谧,在空气中流淌。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庇护与被庇护者,也不再是前途未卜的临时盟友。今夜这一番话,像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的命运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墨渊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夜深了,回去吧。明日还有的忙。”
云昭点了点头,随他起身,将酒囊递还给他。
墨渊接过,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他看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说起来,你与她同名,也叫云昭。这倒是……挺巧的。”
云昭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剧烈鼓动起来。
他……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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