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闷声响,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云昭的心上。那声音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与风,也宣告着她短暂的、表面自由的弟子生涯,彻底结束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这间华美而空旷的侧殿。这里是谢无妄主殿的延伸,与他本人的风格如出一辙——白玉为柱,灵纱为幔,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檀香,那是他身上的味道,如今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像一张无形而又密不透风的网。
方才那场激烈的争吵,言语如刀,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谢无妄最后那句“你以为重生一次,就能脱离我的掌控吗?”犹在耳畔回响,带着冰冷的嘲讽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偏执。他没有怒吼,声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扎得她千疮百孔。
她走到窗边,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和远山的尖顶,景致绝美,视野开阔。可当她伸出手,指尖却在离窗棂三寸远的地方,触到一层坚韧而透明的阻碍。一道柔和却无比强大的灵力波纹荡漾开来,将她的手指轻轻推开。
结界。
他果然这么做了。以“保护”和“静思己过”为名,为她打造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囚笼。
云昭收回手,指尖微微发凉。她没有试图去攻击或破解,那毫无意义。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鲁莽的反抗都只是徒劳的笑话。她只是靠着冰凉的玉柱,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膝间。
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愤怒如潮水般退去后,涌上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被看穿、被拿捏的寒意。他知道了。他果然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之前的试探、收徒、那些看似严苛却暗藏维护的举动,此刻都有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解。他像一个冷静的猎手,耐心地看着她在网中挣扎,看着她自以为是的伪装,或许还在心底嗤笑她的愚蠢。
一种比前世被推上祭坛时更甚的屈辱感,攫住了她。那时,她至少是为苍生牺牲,死得光明磊落。而此刻,她却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连愤怒和怨恨,都被视作不懂事的扑腾。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开启的声音,而是结界如同水波般轻轻分开一道缝隙。一道身影,端着精致的食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是谢无妄本人。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褪去了平日属于仙尊的凛然威仪,竟显出几分居家的闲适与……温柔?云昭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却警铃大作。他越是平静,越是“温柔”,就越发显得他之前的失控和此刻的囚禁,是何等的分裂与可怕。
他将食案放在她身旁不远处的矮几上,动作优雅从容。案上是几样精致的灵食小点,还有一壶氤氲着热气的清心茶。
“一日未进食,用些吧。”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方才争吵过的痕迹,仿佛那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境。
云昭别开脸,不欲与他言语。
谢无妄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审视所有物的坦然。“此地灵气充沛,适于静修。过往所学若有不明之处,皆可问我。”
“问我?”云昭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有些沙哑,“仙尊是打算亲自教导一个囚犯如何修炼,以便她将来能更好地被你掌控吗?”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并非掌控,是守护。”他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外界纷扰,魔域险恶,非你如今所能应对。留在此处,方是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云昭猛地转回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眸深邃如寒潭,她看不透,只觉得冷,“谢无妄,你究竟是怕我遇到危险,还是怕我脱离你的视线,怕我……去找墨渊?”
听到“墨渊”二字,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也碎裂开来,闪过一丝凌厉的暗芒。但他控制得很好,并未动怒,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与他无关。”他避而不答,转而道,“你心神激荡,易生魔障。留在这里,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用他认定的“正确”和“为你好”,来覆盖你所有的意愿和感受。云昭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她知道,再多的争辩也只是浪费口舌。在他构建的逻辑牢笼里,她永远是有错的一方,是需要被“纠正”和“保护”的对象。
她不再说话,重新低下头,用沉默筑起一道高墙。
谢无妄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似乎想从她紧绷的侧影里看出些什么。最终,他起身,没有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离开了。
殿内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那案上逐渐冷却的食物,证明他曾来过。
接下来的两日,皆是如此。
谢无妄每日都会亲自送来食物和清水,有时甚至会带来几卷适合她现阶段修炼的功法玉简,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不再提争吵的事,也不再试图与她交流,只是履行着一种近乎程式化的“照料”。
他表现得像一个最称职、最耐心的看守,或者说,主人。
云昭也从最初的愤怒和抗拒,逐渐变得“平静”下来。她不再用言语攻击他,也不再明显地表现出抵触。她开始进食,虽然吃得很少。她也会拿起他送来的玉简,佯装翻阅,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
她必须逃离。这个念头在绝对的禁锢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但在谢无妄的眼皮底下,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她需要机会,更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
她发现,这结界虽然强大,但并非毫无规律。谢无妄每日进出时,结界会开启大约三息的时间。而且,这结界的力量源泉似乎与他的心神相连。当他情绪平稳时,结界光华内敛,稳固如山;而在他情绪波动时——比如那日争吵后他刚布下结界时,结界的灵光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水纹般的紊乱。
这是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绽,但对于拥有前世记忆、对阵法结界之道颇有研究的云昭来说,却是一线生机。
她还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暂时干扰他心神,或者能在她逃离时提供掩护的东西。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日他送来的、融入了心头血的本命法器——一柄名为“昭华”的短剑上。它此刻正安静地悬浮在她内腑中温养,与她气息相连。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形。利用他对她的“关注”,利用这法器与他的联系,或许……能制造出唯一的机会。
第三天傍晚,谢无妄再次到来时,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浑身是刺、或者冷漠以对的云昭。
她坐在窗边,望着结界外绚烂的晚霞,侧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她缓缓回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尖锐似乎软化了一些。
“这里的晚霞,和灵族故地的很像。”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和怀念。
这是她被关进来后,第一次用如此平和的语气对他说话。谢无妄明显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漾起一点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短暂的沉默后,云昭转过头,看向他,目光落在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你的心魔……好些了吗?”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谢无妄的意料。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与探究,似乎想分辨她这话里是否藏着别的机锋。
云昭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淡淡地说:“你若因心魔失控而陨落,我这‘囚犯’,怕是也要给你陪葬了。”
她的话语依旧带着刺,但这根刺,却巧妙地包裹在一种看似“认命”的关切之下。她不再激烈反抗,而是开始考虑“共存”的可能性,甚至关心起看守的“健康状况”。这无疑极大地取悦了谢无妄那偏执的掌控欲。
他眼底的寒意消散了些许,语气也缓和下来:“无妨,我自有分寸。”
他没有多说,但周身那种紧绷的、随时准备应对她反抗的气势,却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几分。他将带来的新的灵果放在案上,破天荒地多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结界后的背影,云昭脸上那层伪装的平静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她慢慢走回内室,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但她的神识,已经悄然沉入内府,触碰到了那柄温养着的“昭华”短剑。短剑因感受到她的意念而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鸣,剑身内,属于谢无妄的那滴心头血,正散发着微弱而灼热的力量波动。
她需要一个更准确的时机,一个他心神最为松懈的瞬间。
云昭抬起眼,目光穿透殿宇,仿佛看到了结界之外,那片通往魔域与自由的广阔天地。
她在心中无声地低语:谢无妄,你这座温柔的囚牢,困不住我太久。下一次当你踏入这里时,便是这牢笼,破碎之始。
殿内,冷檀香依旧袅袅,将少女孤绝的身影,衬托得如同一幅定格在暴风雨前夜的静默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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