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收割…信仰…枷锁…”
这四个如同诅咒般的词语，如同幽灵般在骊山地下基地压抑的空气之中徘徊，萦绕在每一个参与数据解析的研究员心头，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恐惧不再是来自可见的怪物与毁灭，而是源于一种对自身命运、乃至整个文明可能只是“牧场”中牲畜的可怕猜想。
解析中心内的气氛更加凝重。研究人员们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许多人需要依靠强效精神稳定剂才能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智。每一次靠近数据接口，都如同将头颅探入一头无形饕餮的巨口，不知下一次精神冲击是否会彻底摧毁自己的神智。
章邯的状况尤其糟糕。他几乎完全放弃了休息，像一具被执念驱动的骷髅，死死钉在主控台前。简陋的晶钻义眼高速运转，散发出过热的微光，不断尝试捕捉、分析、重构那些来自黑匣的致命数据流。绷带下的左眼伤口持续恶化，暗红的血渍不断渗出扩大，他却只是随手擦拭，仿佛那疼痛不属于自己。他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口中无意识地反复念叨着破碎的数据坐标和算法公式。
“章邯大人！您必须休息！”副手赵铭第无数次试图劝阻，声音带着哭腔，“您的脑波活动极度异常，左眼感染正在扩散！再这样下去，您会……”
“闭嘴！”章邯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时间……我们没有时间了！赢稷大人顶在前方，用龙脉和国运硬抗腐朽！陛下在核心沉睡，以身饲虎抵挡污染！我这点消耗……算得了什么？！继续！过滤掉那些无用的空间碎片，集中算力，追踪那段‘通讯残留’的频率特征！一定要找到源头！”
他强行压榨着自己早已枯竭的精神力，引导着算力聚焦。超算阵列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散热系统喷涌出灼热的蒸汽。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得更加狂暴，无数扭曲的、蕴含着疯狂意志的法则碎片如同毒针般刺向解析者的意识。
不断有研究员被抬出去，有的陷入癫狂，有的直接脑死亡。每一个空出来的岗位，很快就有面色惨白但眼神决绝的候补者默默顶上去。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他们都知道，这是在用一代人的脑髓与灵魂作为燃料，去点燃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希望之火。
薪尽，火传。哪怕这火苗微弱如豆，摇曳欲熄。
终于，在付出又一名资深符阵师彻底精神崩毁的代价后，解析阵列成功捕捉并锁定了那段“通讯残留”的独特频率波纹——一种冰冷、绝对理性、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超维振动模式。
“锁定它！逆向推导！构建信号源模型！”章邯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鲜血从崩裂的嘴角溢出。
算力疯狂倾注。主屏幕上，无数光点开始汇聚，根据频率特征，艰难地构建着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似乎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环状结构的虚影？其结构精密、复杂，充满了非人的几何美感，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与冷漠。
就在环状结构虚影逐渐清晰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之前所有冲击的反向信息洪流，如同蓄势已久的洪荒巨兽，猛地沿着刚刚建立的频率链接，从黑匣深处逆冲而出！
“警告！未知信息反噬！强度……无法测量！防火墙……全面崩溃！物理隔离……失效！”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洞窟！
噗——！
主控台前，三名正全力维持模型构建的研究员，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七窍同时喷出鲜血，身体剧烈抽搐后瞬间僵直，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他们的脑组织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被恐怖的信息流彻底烧毁！
“不——！”赵铭目眦欲裂！
而那股恐怖的信息洪流，其主要目标，赫然是强行建立链接、精神力早已油尽灯枯的章邯！
“呃啊啊啊啊——！！！”
章邯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颅！那枚简陋的晶钻义眼瞬间过载，“砰”地一声炸裂成无数碎片！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方的合金墙壁上！
他瘫倒在地，浑身抽搐，鲜血从炸裂的眼窝、双耳、鼻孔、嘴角疯狂涌出！他的意识如同被抛入了一场由纯粹法则碎片构成的恐怖风暴，无数冰冷、混乱、超越理解的信息疯狂撕扯着他的思维，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碎、同化！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的视网膜上，仿佛烙印下了那惊鸿一瞥的、来自信息洪流深处的、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黑暗奇点的模糊轮廓——它位于环状结构的核心，如同冷漠注视众生的瞳孔。
而他的大脑，在自我保护机制彻底崩溃前，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将这股无法承受的恐怖信息流，连同之前所有的解析成果、猜测、以及那致命的频率坐标，疯狂地压缩、编码、转化为一种最原始、最混乱的神经电信号……
代价是，承载这一切的脑细胞，大面积、不可逆地坏死。
章邯，这位帝国的顶梁柱，付出了他的颅脑与视觉作为代价，换取了一个可能通往真相的、染血的坐标，以及一个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的疑问。
他还能醒来吗？即便醒来，剩下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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