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指尖触到阁楼门板的瞬间，锈蚀的合页发出指甲刮过砂纸般的嘶鸣。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歪斜的窗格影子，像一道被打碎的旧相框。
“这里……真的有你要找的东西？”苏晓雨攥着林墨的衣角，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自从三天前林墨突然提出要回老宅阁楼寻找“能证明阿夜存在的证据”，她就一直心神不宁。这座搁置了十年的老房子，每一片瓦砾都浸透着往事的潮湿气息，尤其是阁楼，是林墨小时候被禁止靠近的禁区。
阿夜的身影浮现在林墨身侧，白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他低头凝视着地板上的一道裂痕，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就在这下面。我记得小时候跟着你爷爷来过一次，他在这里埋了个铁盒。”
林墨弯腰拨开墙角的杂物，露出一块松动的木地板。十年未曾翻动的木板边缘已经腐朽，她用指尖一抠，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木板下果然藏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身刻着复杂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这花纹……”苏晓雨凑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我在爷爷的古籍里见过，是民国时期的道家符号，据说能锁住灵体的气息。”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她一直以为阿夜只是偶然滞留人间的孤魂，却没想到爷爷早就和他的存在有所关联。铁盒的锁扣已经锈蚀，她用力一掰，盒子应声打开，里面铺着一层泛黄的宣纸，裹着一枚铜制罗盘和一本线装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页已经脆化，林墨小心翼翼地翻开，爷爷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开篇第一句就让她瞳孔骤缩：“民国三十七年，偶遇孤魂夜，其性纯良，愿守林家宅，以罗盘为契，世代不相负。”
“原来爷爷早就知道你的存在。”林墨抬头看向阿夜，他的身影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些，眼眶却泛起淡淡的红。
阿夜伸手触碰纸页，指尖却径直穿过。“我记起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模糊，“那年战乱，我和家人失散，病死在这座老宅附近。你爷爷是个道士，他发现我不愿离去，便用罗盘为我立下契约，让我可以留在宅中，既不会伤害旁人，也能得到一丝人间的阳气维持形态。”
林墨继续往下翻，笔记本里详细记录了爷爷与阿夜相处的点滴：阿夜怕打雷，爷爷便在阁楼角落放了一盏长明灯；阿夜喜欢听戏，爷爷就经常在院子里哼起昆曲；甚至林墨小时候夜里哭闹，都是阿夜悄悄哼着童谣哄她入睡。
“原来那些模糊的记忆都是真的。”林墨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小时候总觉得身边有个看不见的玩伴，会在她摔倒时扶住她，会在她被欺负时悄悄教训那些坏孩子，原来那一直都是阿夜。
苏晓雨拿起那枚铜制罗盘，罗盘的指针突然疯狂转动起来，最后稳稳地指向阁楼的西北角。“这里有问题。”她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林墨和阿夜对视一眼，立刻动手搬开西北角的木箱。木箱下面的地板果然是空心的，撬开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看看。”林墨握紧笔记本，率先爬了下去。地窖不深，底部铺着青石板，正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阿夜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石碑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炉，炉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香灰。
“这是我的衣冠冢。”阿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我死后无人收尸，是你爷爷为我立了这块石碑，让我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林墨走到石碑前，发现石碑侧面刻着一行小字：“契满百年，魂归故里，若遇有缘人，可解千年结。”
“百年之契……”苏晓雨算了算时间，“从民国三十七年到现在，正好一百年。阿夜，你的契约到期了。”
阿夜的身影开始变得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消散。“原来如此，”他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只要守着老宅，就能永远陪着你。却没想到，契约到期之日，就是我该离开之时。”
林墨的心像被紧紧揪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不行，我不能让你走。阿夜，你陪了我二十多年，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傻丫头。”阿夜伸手想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却只能徒劳地穿过她的脸颊，“生老病死，魂归轮回，本就是自然之道。我能陪你这么久，已经是逆天而行的幸运。”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月光透过地窖的入口照进来，将他的轮廓染成了银白色。“还记得小时候，你总说想看看我的样子吗？”阿夜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现在，我让你看看。”
话音刚落，阿夜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无比。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秀，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林墨愣住了，这正是她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林墨，谢谢你。”阿夜的声音渐渐远去，“谢谢你让我在人间有了牵挂，有了温暖。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勇敢地生活下去。”
“阿夜！”林墨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少年的身影化作点点荧光，随着月光缓缓上升，穿过地窖的入口，消散在夜空中。
石碑侧面的小字渐渐褪去，罗盘的指针也停止了转动，恢复了平静。林墨瘫坐在青石板上，泪水打湿了笔记本的纸页。
苏晓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没有消失，只是回到了该去的地方。而且，他留给你的回忆，会一直陪着你。”
林墨抬起头，看着地窖入口透进来的月光，突然笑了。她想起阿夜说过的话，真正的陪伴，不是形影不离，而是刻在心底的牵挂。爷爷用百年契约，让阿夜守护了林家两代人；而阿夜用二十多年的陪伴，教会了她勇敢和温暖。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和罗盘收好，轻轻合上了地窖的盖子。阁楼里的灰尘在月光下飞舞，像是阿夜留下的最后祝福。
我会的。”林墨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会带着你的回忆，好好生活，勇敢地走下去。”
出老宅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林墨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里面不仅记录着爷爷和阿夜的故事，也记录着她从小到大的温暖时光。
她知道，阿夜没有真正离开。他会化作春风，化作夏雨，化作秋霜，化作冬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而这座老宅，这个陪她长大的鬼，会成为她心中最珍贵的回忆，支撑着她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林墨转身望向老宅，阳光洒在斑驳的墙壁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向了新的生活。那些温暖的回忆，会像星星一样，永远照亮她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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