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明福的伤好得比谁都快,快得让人咋舌。
赵佳贝怡每天都会按时给他换药,当她轻轻地揭开纱布时,那道狰狞的伤疤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这道伤疤原本深可见骨,仿佛是被一把无情的利刃硬生生地划开,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恐惧。
然而,经过梓桐膏的滋养,这道伤疤如今已经变得红扑扑的,宛如新生的肌肤一般。新长出来的肉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一点一点地向着伤口中间聚拢,仿佛在努力填补着那曾经的创伤。
起初,每当赵佳贝怡给他换药时,他都会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甚至能把竹床板都攥出深深的印子。那痛苦的表情让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伤口逐渐愈合,他也变得越来越坚强。如今,他居然能够光着膀子和小伙子们一起比划擒拿技巧,虽然动作大了些,偶尔还是会“嘶”地抽口冷气,但他的眉头却连拧都不拧一下,仿佛那点疼痛已经完全无法影响到他。
“别逞能。”赵佳贝怡把换下来的血布条扔进火塘,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眼里亮闪闪的,“新肉嫩得很,挣裂了有你受的。”
麻明福嘿嘿笑,露出两排白牙,牙花子都看得清:“你这药膏神了,比城里药房卖的金疮药强十倍。”他说着往晒谷场瞥了一眼,那边正传来“一二一”的喊号声,震得树叶哗哗落,“你看那帮兔崽子,现在走起来像模像样了吧?”
可不是么。
以前那些散兵游勇,走路歪歪扭扭,扛枪像扛着根烧火棍,枪托总往腿上磕。现在被麻明福捏合得有了筋骨,每天天不亮就把晒谷场踩出漫天尘土。跑步声、劈砍声、枪栓拉动的“哗啦”声,混着苗寨的鸡鸣,把整个寨子从梦里拽出来。
麻明福是真的少言寡语了。以前训练间隙还会跟小伙子们说笑,讲他在重庆打仗的事,现在就板着脸喊口号,“出拳要狠!”“瞄准要准!”声音比山里的风还硬。可那双眼毒得很,谁偷懒了,谁动作虚了,他一眼就能瞅出来,罚得也狠——绕着晒谷场跑二十圈,跑得你嗓子眼冒火,下次再不敢含糊。
寨里的青壮服他,那些从溃败队伍里收拢来的兵更服他。有个断了两根手指的老兵说:“麻队长身上有股劲儿,跟着他,死也值。”
这天下午,晒谷场的尘土还没落下,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就跌跌撞撞冲进了寨子。他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全是血道子,像被荆棘抽过,见到麻明福就喊:“麻队长!上级急令!”
汉子是从三十里外的联络点来的,怀里揣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字被汗水洇得发花,有些地方都看不清了。麻明福展开纸条时,指节捏得发白,看完后把纸条攥成了团,指缝里渗着白。
“鬼子在湘赣那边动了。”他转身跟赵佳贝怡说,声音压得低,像块石头压着胸口,“打得凶,主力顶不住了。上面让我们归建,编入游击纵队,往东边开拔。”
赵佳贝怡正在药坊碾黄连,药杵“当”地撞在石碾子上,碎末溅了一脸。她抬手抹了把,黄连的苦气钻进鼻孔,呛得她眼眶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夜里,竹楼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噼啪”爆着火星,把墙上两人的影子晃得一伸一缩。
麻明福坐在竹凳上,手里转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沿磨得发亮。赵佳贝怡低头整理医书,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这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清得让人发慌。
“明天一早,我带队走。”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天不亮就动身,赶在鬼子封山前进山,能快两天。”
赵佳贝怡的指尖顿在“战地截肢术”那一页,墨迹是她自己写的,有些地方被泪水泡过,晕成了一团。“嗯。”她应了一声,把书页轻轻合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啥。
“你……”麻明福抬头看她,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的轮廓看得格外清,“留在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找最合适的词,“药坊刚顺溜,梓桐膏能救不少人。苗寨偏,鬼子不一定能找到这儿,安全。你接着研究你的药,照顾好自个儿,别让人操心。”
赵佳贝怡抬起头,眼睛在灯影里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针,直直地扎向他。“我跟你们走。”
“不行!”麻明福“腾”地站起来,竹凳被带得翻了个,“咚”地砸在地上,惊得屋角的老猫“喵”地跳起来。他嗓门一下子高了,带着急,带着火,“前线啥样你见过!炮弹跟下雨似的,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说不准啥时候就没了!你的伤刚好利索,去了就是添乱!”
“我不是去添乱的。”赵佳贝怡也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本牛皮封面的笔记,封面上绣的红十字被磨得发白,边角都卷了。她把笔记往桌上一拍,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犟劲,像块宁折不弯的石头,“我是医生。”
“前线的伤兵躺一地没人管,活活疼死;战士们喝了脏水拉痢疾,站都站不稳;鬼子扔细菌弹,好多人上吐下泻,这些我都能管。”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着,“我能教医护兵怎么快速止血,怎么防感染,能配药,能救命,比守着这药坊有用一百倍!”
她望着麻明福,眼神软了点,却更坚定了,像认准了方向的船:“而且我跟你说过,要一起打到底。你忘了?在黑风坳,你说过要活着见我,我说过要跟你一起看胜利。”
麻明福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啥,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她了,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比谁都犟,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样子,给伤员剜子弹时手都不抖,炮弹炸在旁边还能接着缝伤口,那股子狠劲,比爷们还强。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旧伤被扯得有点疼,却没吭声。他走过去,粗糙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老茧蹭得她皮肤有点痒,可那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暖,像揣了个小炭炉,暖得能化冰。
“好。”他重重点头,眼里的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能把人吸进去,“一起走。”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山,“但你得答应我,啥时候都把自个儿的命当回事,别逞能。听见没?”
赵佳贝怡反手握紧他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湿乎乎的,却有力得很。“你也一样。”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像刻在石头上,“活着,咱们都得活着,看到胜利那天。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麻明福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好久,久到油灯里的油都下去了一截,灯芯结了个黑疙瘩,光都暗了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寨口的老槐树下就挤满了人。
阿婆们挎着竹篮,篮里是连夜煮的红薯、炒得喷香的盐巴,往队员们怀里塞。“路上饿了就啃,别舍不得。”“到了那边好好打,替咱们把鬼子赶出去!”有个头发花白的阿婆,拉着麻明福的胳膊不放,往他兜里塞了把晒干的野花椒,“煮肉时放一把,香得很!想家了就闻闻。”
学生们站在边上,有的红着眼圈,用袖子擦脸;有的把自己舍不得用的铅笔塞给队员,“记地名时能用,别弄丢了”。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踮着脚把块用糖纸包了三层的水果糖,硬塞进赵佳贝怡手里,糖纸是她攒了好久的,印着好看的花,“赵医生,吃了糖就不苦了”。
赵佳贝怡把一摞油纸包递给寨老,里面是梓桐膏的配方,还有她画的药材图谱,哪味药长在阳坡,哪味药要霜降后采,都标得清清楚楚,像本小字典。“阿公,按这个配,能多做些。过往的伤兵和难民,麻烦您多照拂。”
寨老接过油纸包,手颤巍巍的,眼里全是泪:“放心走。药坊我们给你守着,火塘给你留着,等你们回来喝酸汤鱼,我让老婆子给你们做最酸的。”
队伍出发时,太阳刚从山尖探出头,把东边的云彩染成了金红色,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暖。
麻明福走在最前头,背着那杆用了多年的步枪,枪托磨得发亮,能照见人影。他的后背挺得像根标枪,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像在丈量着通往胜利的路。
队员们跟在后面,背着枪,挎着干粮袋,脚步声踏碎了草叶上的晨露,“沙沙”响成一片,像首没有歌词的歌。
赵佳贝怡背着药箱,手里提着那个装着笔记和疫苗冷藏箱的木匣子,走在队伍中间。药箱里的玻璃瓶随着脚步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脆响,像在唱支不成调的歌,却透着股希望的劲儿。
她回头望了一眼苗寨,吊脚楼的木栏在晨光里闪着光,晒谷场的石碾子孤零零地立着,药坊的烟囱里,还飘着缕淡淡的青烟,像条细细的线,系着这里的牵挂,系着那些温暖的人和事。
“赵医生,发啥呆呢?”旁边一个年轻队员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这小子以前是金陵大学的学生,跟着麻明福练了俩月,脸上的稚气少了,多了点硬朗气,“听说东边的鬼子最怕咱们医疗队,能把快断气的人拉回来接着打!”
赵佳贝怡笑了笑,抬头看向前面麻明福的背影。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啥东西在闪,说不清,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人心里热乎乎的。赵佳贝怡朝他扬了扬下巴,把药箱背得更稳了。
往东边去,往炮火最猛的地方去。
那里有血,有牺牲,有断壁残垣,可也有光。是战士们眼里的光,是伤兵们等着活下去的光,是千千万万人盼着胜利的光,亮得能穿透硝烟。
归途如虹,这虹或许布满荆棘,或许染着血,却直直地朝着亮处伸。他们的脚,正踏在这虹上,一步一步,往前挪,挪得坚定,挪得有力量。
总有一天,能走到头。能看到鬼子被打跑,能看到所有人都回家,能看到梓桐说的那个“天下太平”。
赵佳贝怡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的步伐,往前走去。朝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铺在黔北的青山里,铺在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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