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跟刀子似的,顺着战壕顶上的缺口往里灌,刮在脸上生疼。赵佳贝怡把自己那件破得像抹布的白大褂,又往段安瑞身上掖了掖,布料磨得他脖子痒,他哼唧了两声,却没醒——烧退了些,睡得沉实多了。
她自己往土壁上靠了靠,青砖缝里渗出来的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冻得人直打哆嗦。煤油灯早就灭了,只剩点月光,白惨惨地照在断腿上,夹板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张牙舞爪的鬼。
周围的鼾声此起彼伏,有粗有细,倒成了最好的催眠曲。赵佳贝怡眼皮打架,刚要眯过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嗒嗒嗒”的响动。
不是炮声,也不是冷枪。是脚步声。
很整齐,急促却不乱,像有人用尺子量着步子走,“啪、啪”踩在冻土上,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她瞬间清醒了,推了推旁边的老李:“醒醒,有动静。”
老李跟打了鸡血似的,“噌”地坐起来,手瞬间摸到腰间的枪,眼睛瞪得像铜铃:“咋了?小鬼子摸过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低沉的命令声,听不清说啥,但那股子干练劲儿,绝不是散兵游勇。赵佳贝怡往战壕拐角缩了缩,借着月光往外瞅——影影绰绰的,一队人正往这边来,动作轻得像猫,手里的枪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是自己人!”小石头突然低喊,声音里带着惊喜,“看帽子!是咱们的帽徽!”
赵佳贝怡眯眼细看,那些人戴的确实是青天白日帽徽,只是军装杂七杂八,有灰的有黄的,甚至还有人穿着打补丁的百姓棉袄,却个个腰杆笔挺,眼神亮得吓人,跟之前那些溃兵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为首的是个高个子汉子,背有点微驼,大概是常年扛枪压的。他走在最前面,步伐又稳又沉,离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那股悍气。等走近了,赵佳贝怡才看清他的脸——一道刀疤从眉骨斜斜划到下颌,像条蚯蚓趴在脸上,说话时疤痕跟着动,看着更凶了。
他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扫过战壕里横七竖八的伤兵,最后落在了赵佳贝怡这边。准确地说,是落在她身上那件不伦不类的白大褂上,还有她手里正往段安瑞腿上缠的布条。
那眼神里有疑惑,有审视,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像在看个稀罕物件。
他没说话,大步走过来,军靴踩在血泥里,发出“咕叽”一声。蹲下身时,赵佳贝怡闻到他身上有股硝烟混着松油的味道,很特别。他没碰段安瑞的伤口,只是用手指敲了敲夹板,又摸了摸段安瑞的额头,动作快得像阵风。
“你处理的?”他开口时,声音跟砂纸磨过似的,哑得厉害,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赵佳贝怡没动,手还按在段安瑞的膝盖上,警惕地看着他:“嗯。”
他“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扭头冲后面喊:“老三,带两个人,把这个伤兵抬上担架,轻着点!”
“是!”后面立刻跑过来两个兵,动作麻利地打开担架,用布带把段安瑞固定好,抬起来的时候,连夹板都没晃一下。赵佳贝怡看着直咋舌——这手法,比有些医院的护工还专业。
汉子又指挥着把其他伤兵分类:“能走的自己跟上,断腿的用担架,记得垫厚点!”他说话时,背对着赵佳贝怡,右臂微微抬起,袖口往下滑了点,露出胳膊上的臂章。
赵佳贝怡的呼吸突然顿住了。
那臂章脏得发黑,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的青天白日徽标还能看清,可在徽标旁边,竟然绣着个小小的五角星,红得像血,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有人在夜里偷偷绣上去的。
红星?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像被重锤砸了。在国军队伍里,在青天白日徽旁边,出现红星?这怎么可能?
她想起历史课上学的,抗战时期,确实有国共合作的队伍,可臂章上敢这么明晃晃地绣着红星的,怕是……不一般。难道是抗日义勇军?还是……和北方的延安那边有关系?
“发什么愣?”汉子不知啥时候转了过来,刀疤脸凑得很近,能看见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你是医生?”
赵佳贝怡猛地回神,点了点头:“嗯。”
“跟我们走。”他没多余的话,转身就走,“前面有临时医疗点,缺人手。”
赵佳贝怡赶紧跟上,眼睛还忍不住往他胳膊上瞟。那臂章被他的袖口盖住了,只露出个角,可那点红色,像烙铁似的烫在她眼里。
“麻队长,这个女医生……”旁边有个兵小声问,大概是觉得带着个女的不方便。
“叫麻明福。”汉子头也不回,“她能把段连长从鬼门关拉回来,就比你们这帮只会扛枪的强。”
麻明福。赵佳贝怡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跟着队伍往前走,她发现这些人不仅动作利索,还特别有规矩——遇见老百姓的尸体,会停下来埋掉;看到散落的枪支,会分类收好;甚至有个小兵,还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一个受伤的老乡。
“你们……经常来这边?”赵佳贝怡忍不住问旁边抬担架的兵。
“嗯,我们是机动队,哪儿打得凶就往哪儿去。”小兵挺年轻,脸上还有青春痘,“麻队以前是……”他刚要说,突然被前面的麻明福瞪了一眼,赶紧闭了嘴,脖子都红了。
赵佳贝怡心里的疑团更大了。这个麻明福,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的队伍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在臂章上绣红星,还敢在国军的地盘上这么自在地活动……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废弃的村子,村口挂着面红十字旗,被风吹得猎猎响。“到了。”麻明福指着一间还算完整的瓦房,“里面有药,你看着用。”
赵佳贝怡刚要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麻明福的声音:“那针……你还有吗?”
她猛地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深,像两口老井,里面藏着太多东西——疲惫,狠劲,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期盼。
赵佳贝怡的心沉了沉。他果然是冲着青霉素来的。她摇了摇头:“没了,就一支。”
麻明福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啥,转身去安排别的事了,刀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赵佳贝怡走进瓦房,里面已经有几个伤兵躺在地上,呻吟声此起彼伏。她刚拿起绷带,就听见外面传来麻明福的声音,很低,却能听清几个字:“……延安那边……药……尽快……”
延安!
赵佳贝怡手里的绷带“啪”地掉在地上。
真的和延安有关!
她捡起绷带,手却在抖。这个麻明福,很可能是潜伏在国统区的共产党员,或者至少是和那边有联系的人。在这个年代,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他带着这样一支队伍,臂章上绣着红星,冒着风险在前线救人,还惦记着她的青霉素……赵佳贝怡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复杂的漩涡里。
窗外的风还在刮,夹杂着远处的炮声。赵佳贝怡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伤兵,又想起麻明福胳膊上那个神秘的臂章,心里乱得像团麻。
她走到一个年轻伤兵面前,他的腿被炮弹片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血还在往外渗。赵佳贝怡蹲下身,用清水冲洗伤口,伤兵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没喊出声。
“忍忍,很快就好。”她轻声说,像在安慰小时候生病的弟弟。
“没事,医生你尽管弄。”伤兵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麻队说,能活着见到医生,就比啥都强。”
赵佳贝怡的心颤了一下。她抬头看向窗外,麻明福正在给几个兵分发干粮,动作粗鲁,却把最大的那块饼递给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兵。
这样的人,会是……
“医生,你看这个。”一个兵拿着块碎布跑进来,上面包着些草药,“麻队说这个能止血,你看能用不?”
赵佳贝怡接过来看了看,是蒲公英和艾草,确实有消炎止血的作用。“能用,谢谢。”
“嘿嘿,麻队懂的可多了,他还会用刺槐叶退烧呢。”小兵说得一脸崇拜,“上次我发疟子,就是他用刺槐叶煮水给我灌好的。”
赵佳贝怡一边用草药敷伤口,一边听小兵絮叨。原来麻明福以前是个药农,在山里救过个受伤的“教书先生”,后来就跟着先生学认字,也学了不少道理。再后来打仗了,他就带着村里的年轻人组建了这支队伍,专捡硬仗打,也专救伤兵和老百姓。
“那教书先生……”赵佳贝怡犹豫着问,“是不是……”
小兵挠了挠头:“不知道,不过麻队总说,先生讲的‘人人平等’‘为老百姓打仗’,比啥都对。”
赵佳贝怡心里大概有了数。那个“教书先生”,十有八九是共产党员。而麻明福,是被共产主义思想影响的进步分子,这支队伍,怕是打着国军旗号、实则心向延安的民间武装。
她低头继续包扎,手指却稳了不少。不管麻明福是什么身份,不管这臂章背后藏着多少危险,这些伤兵是真的,他们的疼是真的,她能做的,就是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
正忙得满头大汗,瓦房的门被推开了,麻明福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他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几块压缩饼干和一小袋盐。
“先垫垫。”他说,“后面还有两批伤兵要送过来,辛苦你了。”
赵佳贝怡抬头看他,发现他的刀疤好像没那么凶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角的细纹,和手上磨出的厚厚茧子。
“应该的。”她拿起一块饼干,掰了一半递给旁边的小兵,“你也吃点。”
麻明福没走,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处理伤口。看她熟练地清理腐肉,看她用烧过的针缝合,看她给伤兵喂水……直到赵佳贝怡抬头看他,他才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个给你,提神的。”
是薄荷油,清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疲惫。赵佳贝怡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应该的。”麻明福的声音有点不自然,转身往外走时,赵佳贝怡又看见了他臂章上的红星,在月光下,红得像团火。
她突然觉得,这红星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它代表着“为老百姓打仗”,代表着有人在为了更公平的世界拼命。
窗外的炮声还在继续,但瓦房里很安静,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偶尔的痛呼。赵佳贝怡咬了口饼干,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踏实了不少。
天亮再说吧。天亮了,她还要救更多人呢。至于这神秘的臂章和麻明福的身份,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或许,答案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都在为了活下去、为了打跑侵略者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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