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星图第七线上,墨线骤然抽动,仿佛活物般向内收缩。萧彻的手仍按在她的心口上,掌心滚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眼中掠过一丝决绝,指尖轻触毒粉,缓缓抹向伤口。
空气中的腥气瞬间浓重起来。
“它认得我。”她的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清晰如刀,“那它,也该认得——画它的人是谁。”
萧彻眸光一紧,喉间滚出一声低笑。他松开手,却没有后退,龙靴向前微移半寸,黑袍下摆几乎擦过她的裙边。“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这图会动,血能引发,命会回应?”
她不作答,袖口轻微一抖,银针悄然弹出。一滴鲜血坠落,正落在生辰线上。墨线猛然一颤,红光自下而上窜起,如同火种引燃了线,倏地烧向尽头。
“苏婉柔今早送来的胭脂。”她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日风大,“三钱噬魂草,藏在膏底,与地宫毒阵同根同源。她终于坐不住了。”
萧彻的眼神一沉。他俯下身,指尖拂过她的嘴角——那里残留着一抹暗红,似血,又似未拭净的胭脂。
“你打算怎么走?”他问。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底:“让她以为我已中毒。”
——
回宫时天刚破晓,云珠蹲在廊下啃着桂花糕,见她进来,嘴还鼓着,含糊其辞地喊了声“小姐”。她未应答,径直走进屋,打开妆台,取出那盒胭脂。
朱红漆盒,缠枝莲纹,一启盖便飘出甜香。她蘸了些脂膏,慢条斯理地涂在唇上。云珠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凑近低声问:“这不是苏妃惯用的牌子?她怎会……”
“闭嘴。”她低声截断她的话,“待会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只要把药碗打翻就行。”
云珠一怔,嘴里的糕渣掉在裙子上也浑然不觉。
她咬破内颊,鲜血混着胭脂从嘴角淌下,身子一软,倒向床榻。袖中解毒香粉无声散开,压住真正吸入的那丝毒气。呼吸渐缓,脉搏微弱,瞳孔缩如针尖——这是凌家秘传的“假死引”,练一次,便要躺上三日。
门外,脚步声轻响。
片刻后,帘子被掀开,一名驼背老嬷嬷走了进来。灰布衣,满脸褶皱,端着一碗黑药。云珠认得,这是苏妃宫中的老仆,平日只在香案前跪诵经文。
“听说姑娘中毒了?”声音沙哑,“我熬了驱邪汤,趁热喝了吧。”
云珠接过药碗,手一抖碗却掉在地上,药汁泼洒满地皆是。
混乱中,她指尖在床沿轻叩了三下。
云珠立刻会意,尖叫一声,蹲下身来捡拾碎片。老嬷嬷皱起眉头,伸手去欲扶云珠,谁知袖口一滑,露出来了半截蛇形铜牌。她不动声色,右手已悄然探入枕下,银针稳稳抵在掌心。
“多谢好意。”她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可这药……味不对。”
老嬷嬷身形一僵。
“沉香里掺了骨灰,北狄的驱尸方。”她缓缓撑起身子,嘴角血迹未干,“你袖中的牌子,怕不是地宫的守令?”
老嬷嬷脸色骤变,反手就要拔簪。
她先发制人,银针破风而出,直钉对方掌心。针入三分,毒随血行——凌家独门麻痹散,三日内四肢僵硬,唯舌可动。
“密室在哪?”她压低声音问。
老嬷嬷咬牙不语,抬手便往咽喉抓去。
她早有防备,袖中丝线一扯,勒住对方手腕。人未死,一张纸片却从袖中滑落,墨迹未干,画着太医署地窖的通道图,角落写着“寅时三刻开锁”。
她拾起纸片,指尖划过线条。这图,与她前世所记的毒阵布局,仅差一道门。
——
门被踹开时,她正要将纸片塞入银镯夹层。
萧彻立于门口,剑尖挑着老嬷嬷的衣襟,冷眼望着她嘴角的血。“戏演得不错。”
她不否认,也不动,缓缓坐直,发丝垂落,遮住手腕细微的颤意。银镯内的卷轴仍在发烫,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召唤。
“若不用苦肉计,”她开口,声音平稳得不似刚“中毒”之人,“您怎会亲眼见到苏妃的人带蛇信?若我不倒,她怎会急于灭口?”
萧彻冷笑一声,剑尖一挑,将那半张图翻至烛光下。“所以你就拿命去赌?赌她会派人验毒?赌这老东西身上带图?赌我能准时破门?”
“我不赌。”她抬起眼,“我算准了。”
“算她心虚,算她急于确认我是否真中噬魂草,算她不敢亲至,只能派死士。”她顿了顿,“更算准——您不会让我真死。”
萧彻沉默不语,忽而弯下腰,拾起空胭脂盒。翻过底面,烛光下,一道压纹浮现:蛇首盘绕,勾出“御”字一角,竟与地宫石门封印纹路如出一辙。
“这纹,”他声音低沉,“唯有御马监最高令牌才有。”
她点点头:“毒阵不止一处。地窖是明阵,盒底这图,才是暗室的钥匙。”
萧彻盯着她,目光如刀。“你早有计划。从星图动的那一刻起,就想拿自己当饵。”
她不回答,收针入袖,指尖轻轻掠过嘴角血痕。血已干,毒未散,但她体内有解药,有秘法,更有前世千百次死里逃生换来的经验。
“现在您信了?”她问,“我不是祭品,是猎人。”
萧彻未语,收剑入鞘。转身欲走,又忽然止住脚步。
“下次,”他背对肩她,声音冷如冰霜,“别拿命去试。”
门合上,脚步声远去。
她未动,直至最后一声回音消散于长廊之外。云珠这才喘了口气,颤抖着问:“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她低下头,翻开银镯夹层,取出那半张图。指尖顺着通道划至尽头,停在一个红点上。
那里画着石门,门上刻着北斗七星,第七星的位置,有个小凹槽。
像在等血。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翻过胭脂盒,对准烛光。盒底压纹在热气下微微凸起,蛇形轮廓逐渐清晰——不是装饰的,是人为刻痕,更是密码,是开启某道门的钥匙模子。
蛇尾卷曲的方式,竟与乾元殿地底某块石砖的纹路,完全一致。
她站起身来,将盒子收入袖中。
“去太医署。”她对云珠说,“我倒要看看,那地窖底下,还埋着什么东西。”
云珠一愣:“可……可是守卫森严,小姐刚‘中毒’,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她不予理会,银针在指尖一转,插回发髻。迈出门槛时,袖中胭脂盒轻轻一震。
像在回应。
她走下台阶,晨风吹起她的衣角。宫道上禁军举灯巡行,她低头避光,右手悄然抚过心口——那里朱砂未褪,仍在发烫。
拐过角门,她停下。
地上一粒香灰,色泽昏暗,带有难闻的腥臭味。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凑近鼻尖。
沉香,骨粉,还有……烧焦的蛇蜕味。
与昨夜在禁宫深处闻到的腥气,如出一辙。
她站直身子,继续前行。脚步未停,袖中银针已滑入指缝中。
前方,太医署的屋檐在晨雾中浮现,黑瓦如兽齿。她默数步子:七步,十二步,十七步——
第十八步落地,脚底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地下有人,在轻轻叩门。
她心知肚明:这是前生秘术,奇数步丈量灵气汇聚之处。太医署此处,必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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