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站在封印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碑面流转的纹路。
混沌雾气在他身周盘旋，像无形的手抚过脸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地传来体内的动静——弑天血脉曾如岩浆般灼烧经脉的灼热感彻底消失了，丹田处只余下一团温驯的暖意，像被春风裹住的火种。
他能听见血脉里流淌的韵律，与九狱塔第八层的符文共振，每一下震颤都在提醒他：这头曾撕裂他神魂的凶兽，终于被碑纹织就的锁链系住了脖颈。
“你以为掌控了血脉，就能凌驾一切？”
沙哑如锈铁摩擦的声音从头顶劈落。
林渊抬眼，正撞进一双泛着幽蓝鬼火的眼睛——幽冥不知何时挣脱了方才的混乱，玄铁战靴碾碎脚下的碎石，黑曜长戟尖端垂落的锁链哗啦啦作响，在地面拖出深沟。
他的肩甲裂了道缝，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片状皮肤，那是被血契术余波震碎的痕迹，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冷，像淬了万年玄冰的刀锋。
林渊没有后退。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血脉在跳动，那道血色符文正顺着掌纹往手臂攀爬，像活过来的红珊瑚。
这是玄骨说的“血契封印术”，初代斩劫者用来锁神镇魔的手段，此刻正沿着他的经脉汲取力量，在指尖凝聚成实质。
“你不过是另一个囚徒罢了。”幽冥的长戟划出半弧，空气中顿时炸开雷鸣般的爆响。
林渊看见戟尖凝聚的混沌气团里翻涌着黑色漩涡，那是要直接碾碎他神魂的杀招。
但他没有躲，反而往前踏了半步——这半步踩碎了脚边的石屑，却让他看清了幽冥眼底闪过的那丝意外。
“囚徒？”林渊低笑一声，喉间震动带起胸前的混沌印记发烫。
那是救苏清璃时留下的烙印，此刻正与九狱塔共鸣，将力量顺着脊椎灌进掌心。
血色符文突然暴涨三寸，在他面前凝成一道锁链，链身上的古字泛着金红光芒，“若这天地本就是牢笼，那我便做那个砸锁的人。”
咒语从他齿间溢出，是玄骨在他识海念过三遍的晦涩音节。
锁链应声而动，像活物般穿透混沌气团，精准缠上幽冥的脖颈。
幽冥的瞳孔骤然收缩，长戟在即将触到林渊面门时顿住——他的身体被无形之力定在半空，指尖还保持着握戟的姿势，却再难推进分毫。
“这不可能……”幽冥的声音带着裂痕，喉结抵着锁链上的古字，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刮擦金属。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青灰色皮肤下渗出黑血，却连锁链的纹路都没能撼动半分。
林渊看见他眼底的震惊逐渐被某种复杂情绪取代，像是愤怒，又像是……释然？
“你说过，碑纹是钥匙。”林渊伸手按住锁链，能清晰感觉到锁链传来的反震力，那是幽冥神魂在挣扎的痕迹，“现在这把钥匙，终于能开点什么了。”他手腕轻转，锁链骤然收紧，幽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偻起来，长戟当啷坠地，在地面砸出深坑。
混沌雾气突然翻涌，封印碑上的纹路流动得更快了，像有什么在碑内苏醒。
林渊的识海微微一震，九狱塔第八层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在他眼前投射出一行血字——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上古神文，但莫名就能理解其中含义：“血契既成，因果可缚。”
“咳……”幽冥咳出一口黑血，染脏了胸前的甲胄，“你以为困住我就能……”
“我困住的从来不是你。”林渊打断他的话，锁链上的古字突然没入幽冥眉心，后者的身体瞬间软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长戟，指尖划过戟刃上的刻痕，“是困住这方天地加在我身上的因果。”
封印碑突然发出嗡鸣。
林渊抬头，看见碑顶的纹路正汇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是玄骨的轮廓。
他刚要开口询问，那轮廓却又消散在雾气里，只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呢喃，像从极远之处飘来：“初代斩劫者……”
林渊的手指在戟柄上顿住。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幽冥，又转头看向封印碑，识海里九狱塔的虚影正缓缓转动，第八层的符文在他视网膜上烙下痕迹。
远处传来九霄盟弟子的呼喊，声音穿透裂隙外的风声，越来越近。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声未说完的呢喃上。
血契术的余韵还在体内流转，掌心的符文正缓缓淡去，却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淡红印记，像朵未开的花。
“初代斩劫者……”林渊低声重复，指尖轻轻碰了碰眉心的碑纹。
封印碑的嗡鸣声突然变高，像琴弦被拨到了极处。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与碑鸣、塔响、混沌气的流动，在耳中汇成一首陌生的曲子。
而在这曲子的间隙里，有个声音正从很古老的地方苏醒，带着岁月磨蚀的沙哑，却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
“血契封印术乃……”
封印碑的嗡鸣中，玄骨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像古钟震颤后余韵里沉淀的金铁之音：“血契封印术乃初代斩劫者所创，用以镇压混沌之敌。如今它选择了你……证明你已踏上另一条道路。”
林渊的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九狱塔第八层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像被这声音点燃的火种，顺着血脉窜上后颈。
初代斩劫者——这个在玄骨记忆碎片里偶尔闪过的称谓，此刻终于有了具体的重量。
他想起矿洞塌方时九狱塔第一次苏醒的轰鸣，想起苏清璃寒毒发作时塔纹渗出的微光，想起化神劫里塔影替他硬抗天雷的裂痕……原来从那刻起，这方天地早已在他血脉里埋下线索。
“另一条道路？”他低喃着，指尖的血契纹路突然泛起灼热。
幽冥的低笑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空洞：“你以为知道来历就能掌控？”他的右臂突然爆出青灰色鳞片，指甲暴涨三寸，竟生生扯断了缠绕脖颈的锁链。
但血契术的余韵仍在他经脉里翻涌，每动一分都像被千万根细针扎入骨髓，动作比寻常慢了三倍不止。
林渊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能看见幽冥肩甲下翻涌的混沌之气——那是被封印碑压制了万年的力量，此刻正试图冲破血契的束缚。
轮回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身流转的星光与他掌心的血纹交相辉映。
这是他在时空秘境里得到的上古剑丸所化，此刻正发出清越的剑鸣，像是在呼应他体内沸腾的战意。
“初代斩劫者镇压的是混沌之敌，”林渊踏前一步，剑指幽冥咽喉，“而你，不过是混沌的看门犬。”
话音未落，轮回剑已如游龙般划出半弧。
幽冥瞳孔骤缩，长戟勉强抬起招架，却见剑刃擦过长戟表面，在玄铁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划痕。
更致命的是血契术的力量顺着剑刃侵入——幽冥的右臂突然僵直，鳞片下渗出黑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三步，左膝重重磕在碎石上。
“这不可能……”他喉间溢出黑血，却仍死死盯着林渊，“你不过是个刚触碰到因果的蝼蚁……”
“但蝼蚁也能啃断锁链。”林渊手腕轻抖，轮回剑带起的剑气直接削向幽冥左臂。
这一次，血契术的迟缓效果彻底显现——幽冥的左臂刚抬起半寸，剑锋已没入肱二头肌。
骨肉分离的闷响混着惨叫炸开，断臂坠地时带起一片血雾，在混沌雾气里凝成暗红的花。
幽冥瘫坐在地，仅剩的右手死死捂着断臂伤口。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反而泛起某种解脱般的空洞：“你赢了……但你永远不会知道，初代斩劫者为何会陨落……”
林渊收剑入鞘，剑鸣渐歇。
他转身看向封印碑，碑面的纹路此刻正缓缓收敛，像潮水退去后的沙滩，只余下最深处的几行古字闪着微光。
玄骨的声音又轻了几分，却多了丝温度：“去该去的地方吧，斩劫者。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他郑重地对着碑体行了一拜。
这一拜里有对传承的敬畏，有对指引的感激，更有对未来的决绝。
他想起苏清璃被混沌侵蚀的面容，想起九霄盟弟子在裂隙外的呼喊，想起化神时见过的人族在灵界被镇压的惨状——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交织，最终凝成一个清晰的念头：“我要救她，要护他们，要斩断所有加在我族身上的枷锁。”
转身时，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前的混沌印记。
那是救苏清璃时留下的烙印，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后会有期。”他对着瘫坐的幽冥说了一句，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虚空。
混沌雾气被他的遁光撕开一道裂缝，露出裂隙外九霄盟弟子焦急的身影——他们举着传讯玉符的手还僵在半空，显然没想到这场大战结束得如此之快。
幽冥望着那道消失的流光，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的断臂处开始渗出淡金色的血液，与之前的黑血截然不同，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后的征兆。
“你终将明白……”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何初代斩劫者也会陨落……”
与此同时，在混沌海最深处，那片连时间都不愿停留的核心区域，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祭坛突然震颤。
祭坛中央的石棺上，一道熟悉的气息悄然苏醒——那是与林渊胸前混沌印记同源的波动，像沉睡万年的古兽睁开了眼睛。
石棺缝隙里渗出的黑雾中，隐约能看见半张面容，与林渊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冷硬的棱角。
“血契封印术……”那声音低沉如雷，震得祭坛上的骸骨簌簌作响，“没想到，他竟走到了这一步……”
而在九霄盟总坛的密室里，林渊刚从虚空裂隙中踏出，便见案几上的混沌回音石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那是他在炼虚期时从混沌海边缘寻到的异宝，能共鸣混沌核心的波动。
此刻石头表面浮现的纹路，像极了他方才在封印碑前见过的血契古字。
他伸手按住回音石，指尖传来的震颤让他眯起眼睛。
“看来，”他低声自语，“混沌核心有什么在等我。”
石室内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与那道刚苏醒的气息，在混沌深处的某片虚空里，撞出更剧烈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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