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指尖的玉片还残留着风无痕魂魄的温热，混沌海方向翻涌的黑浪却已裹着腥气扑面而来。
他抬眼时，正看见玄冥的指尖紫芒骤然暴涨，像是有人在虚空中扯开了一道染血的绸缎——暗紫色的命运丝线从她掌心迸发，眨眼间便缠住了整片仙域东部的天空。
这是......林渊喉结滚动。
他看见千里外的青峰山巅，正在论道的两位元婴修士突然僵住，眼瞳里映出相同的血色残阳；南边的万毒谷中，正在炼化毒丹的魔修突然发出惨叫，周身灵气倒卷着钻进了虚空中的丝线；甚至连最北边的极寒冰原，正在破冰取髓的散修都停滞了动作，冰晶在他们发梢凝结成与命运纹章相同的图案。
命运轮回。玄冥抚上胸前裂开的纹章，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却在半空凝成细小的紫珠，每个修士的命盘都在重复最痛苦的刹那——被同门背叛的，会永远看见长剑刺穿胸膛；求道不得的，会永远跪在雷劫里被劈成焦炭。她仰起头，嘴角的笑比混沌海的风更冷，而你最在乎的那些人......
住口！林渊玄铁剑嗡鸣，剑身上的星纹突然亮起，九狱塔第八层的灼烧感顺着识海直窜后颈。
他想起矿洞里被压断的腿骨，想起苏清璃寒毒发作时苍白的脸，想起风无痕最后那只黑蝶翅膀上的笑——这些记忆在剑鸣里翻涌成火，烧得他眼底一片赤红。
命运丝线已经蔓延到他脚边，像活物般舔舐他的衣摆。
林渊握剑的手紧了紧，突然挥剑斩向最近的丝线。
剑刃触及紫芒的刹那，他听见无数尖叫在脑海里炸开——是方才那些修士的痛苦，顺着丝线灌进了他的识海。
没用的。玄冥的声音裹着尖刺，这是混沌意志编织的网，连太渊上仙都......
太渊？林渊突然顿住。
他想起九狱塔第七层石壁上的刻痕，那些被岁月磨平的名字里，确实有二字。
但此刻他没有时间细想，因为他看见东边的云州城方向，有个穿月白裙的身影正僵在半空——那是苏清璃的发式，那是她腰间从不离身的青玉铃铛。
苏清璃！林渊低吼。
他能看见她眼底的惊恐，看见她试图掐诀却被丝线缠住的手指，看见她颈间那枚他亲手雕的平安扣正在裂开。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清越的长鸣，第八层的星纹突然连成完整的轮回图，一股冰凉的力量顺着经脉涌遍全身。
轮回剑意，开！
玄铁剑嗡鸣如雷，林渊周身腾起淡金色的光。
他看见那些命运丝线不再是纠缠的紫芒，而是无数闪着微光的细线，每根线上都缠着修士们的记忆碎片——被背叛者的血泪，求道者的不甘，还有苏清璃寒毒发作时攥紧他衣袖的手。
原来如此。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命运织网不是在创造轮回，而是在收集痛苦。
玄冥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想退，却发现脚下的虚空早被林渊的剑意锁死。
那些本应无坚不摧的命运丝线，此刻在林渊眼中清晰得如同晨雾中的蛛网——她的本体藏在第三千六百根丝线后面，左手掐着破妄诀，右手握着能逆转因果的命盘。
林渊挥剑。
这一剑没有花哨的招式，却让整个仙域东部的风都停了。
玄铁剑划破虚空的瞬间，所有命运丝线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的傀儡。
林渊看见那团藏在丝线后的黑影踉跄着现形，是玄冥！
她胸前的纹章裂开更大的缝隙，一缕混沌黑雾正从裂缝里钻出来。
你......你怎么可能......她捂着心口，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太渊当年也不过斩破半张网......
因为我不是来破网的。林渊踏前一步，九狱塔的力量在他体内翻涌，我是来重塑命运的。
他指尖轻点，轮回之力从剑刃涌出，在虚空中凝成一枚流转着黑白二色的法印。
法印所过之处，命运丝线纷纷断裂，那些被困的修士突然眨了眨眼，像是从噩梦里惊醒——青峰山的元婴修士松开了掐向道侣的手，万毒谷的魔修颤抖着抱住了被自己杀死的亲弟，云州城的苏清璃终于扯断了缠在腕间的丝线，青玉铃铛重新发出清脆的响。
玄冥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想逃，却被轮回法印的力量定在原地。你会后悔的！她尖叫，混沌意志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法印已经撞上了她胸前的命运纹章。
轰——
虚空中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林渊看见命运织网开始成片崩解，紫色的光屑像暴雨般落下，每一粒光屑落地，都有被困的修士捂住心口痛哭出声。
他望着逐渐透明的玄冥，突然想起她方才说的太渊的悲剧，但此刻他没时间追问——因为他感觉到九狱塔第八层的星纹正在重组，识海里传来模糊的提示：第九层，即将开启。
林渊！
熟悉的声音穿透光屑。
林渊转头，正看见苏清璃提着裙摆跑过来，发间的珠钗在崩解的光华中闪着暖光。
她的手还在抖，却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我刚才......我刚才又梦见寒毒发作，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渊反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玉片突然变得温热，像是风无痕在说这次你守住了。
他望向混沌海的方向，那里的黑浪不知何时退了些，只余下天边若有若无的紫霞。
九狱塔在识海轻轻震动，他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铁链崩断的声音。
没事了。他对苏清璃笑，又像是对整个仙域东部说，以后......不会再有人困在轮回里了。
远处，最后一片命运光屑坠入云州城的护城河。
水面荡开涟漪，倒映着重新亮起的星光。
命运光屑坠入护城河的涟漪还未散尽，苏清璃的指尖已深深掐进林渊袖口。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方才被命运丝线灼烧的红痕，此刻却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不肯松开：阿渊，你的气息......
林渊低头，看见她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光屑，像沾了星子的蝶翼。
方才被丝线困在半空时，她腰间的青玉铃铛碎了半枚，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晃，发出断续的脆响。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掠过她耳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当年在矿洞塌方时，他用身体护住她留下的擦伤。
我感知到了。林渊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
方才击退玄冥时，九狱塔第八层的星纹突然与他识海深处的某片混沌区域产生共鸣，此刻那共鸣化作一根细针，正一下下戳着他的灵台。
他望向仙域深处，那里本应是祥云缭绕的中央天柱，此刻却像被泼了墨汁——浓黑的雾气翻涌成漩涡，每一缕黑雾里都缠着比之前更粗的命运丝线，混沌意志的核心不在织网，在更深处。
苏清璃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肤里。
她想起方才被困在轮回里时，一遍又一遍看见林渊在雷劫中化作焦骨的模样，想起他每次涉险前都说等我回来，可这次......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星河，突然意识到，这次他要去的地方，或许连九狱塔都无法护他周全。
远处传来零星的抽噎声。
青峰山那对元婴修士正抱头痛哭，道侣胸口的剑伤早已愈合，却仍在一遍又一遍抚摸对方后背的旧疤；万毒谷的魔修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的其实是他用毒尸术炼制的傀儡，此刻傀儡的毒囊破裂，墨绿色的汁液正顺着他颤抖的手臂往下淌——但他只是哭，哭得比当年亲手捏碎弟弟喉骨时更撕心裂肺。
他们需要时间。林渊轻声说，目光扫过这些重获自由的修士。
有个梳着双髻的小修士正蹲在路边，小心翼翼捡起一片命运光屑，放进随身携带的玉瓶里，瓶口贴着给娘亲治眼疾的纸条——那是方才被困在雷劫里的散修，他的娘亲在千里外的小山村，眼睛早就哭瞎了。
可你不需要。苏清璃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
她的月白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那串他亲手编的草绳——当年在矿洞逃亡时，他们用野草编了这串平安绳，说等出了矿洞就换成玉的。
后来他们真的换了玉的，可她总把草绳藏在裙底。
此刻草绳被风吹得晃动，像在替她说出不敢说的话。
林渊喉结滚动。
他想起风无痕最后化作黑蝶时说的真正的战场在混沌核心，想起九狱塔第七层石壁上二字旁那道深可见骨的刻痕——那是当年太渊试图斩破命运时，被混沌意志反震留下的。
但此刻他识海里的九狱塔在发烫，第八层的星纹正与第九层的封印产生共鸣，像在说：该走了。
清璃。他伸手，指尖悬在她发顶迟迟没有落下。
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是玄冥的残躯彻底崩解了。
那团黑雾最后凝聚成一张脸，是玄冥的，也是无数被混沌侵蚀的修士的：你会后悔的！
太渊的剑还插在核心石柱上，他的魂魄......
话音未落，黑雾便被轮回剑意绞成齑粉。
林渊望着黑雾消散的方向，突然想起在九狱塔第三层见过的那柄断剑，剑身上的铭文正是。
原来当年的太渊不是失败，而是用自己做了引路灯。
我不会重蹈覆辙。他转身，玄铁剑自动飞入掌心。
剑身上的星纹比任何时候都亮，像把缀满星辰的尺子，要去丈量混沌最深处的黑暗。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清越的长鸣，第八层的星纹终于完全稳定，一股比之前更磅礴的力量顺着经脉涌遍全身——这是九狱塔认可他能走向更深层的证明。
苏清璃突然笑了。
她从腰间取下那半枚碎了的青玉铃铛，塞进林渊掌心：带着这个。铃铛的断口还很锋利，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当年在矿洞，你说要护我周全；后来在古魔渊，你说要陪我看遍山海。
现在......她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现在换我等你。
林渊握紧铃铛。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染红了碎玉的纹路，却在接触到九狱塔力量的瞬间凝成血珠，落在玄铁剑上，发出清脆的声。
他望向仙域深处的黑雾漩涡，感知到那里有什么在召唤——是混沌意志的核心，是太渊的残魂，是九狱塔第九层的秘密。
我来过，我走了，但我还会回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劈开天际。
轮回剑意从剑尖迸发，化作一道金色光桥，直通黑雾漩涡中心。
光桥所过之处，所有残留的命运丝线都化作齑粉，连空气都变得清冽起来。
苏清璃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当年在矿洞，他被废去修为却仍挺直脊梁的模样；想起他第一次握住玄铁剑时，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血泡；想起他每次突破时，九狱塔在识海震动的声音。
此刻他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高大，却也比任何时候都孤独——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连她都无法追随的混沌深处。
光桥尽头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剧烈。
林渊迈出最后一步时，整个仙域的星光都向他涌来，在他周身凝成璀璨的光茧。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最后一声长鸣，他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铁链崩断的声音——那是第九层封印开启的预兆。
命运织网彻底崩塌的瞬间，仙域中央那座被遗忘了万年的古老石碑突然发出金光。
碑身上的旧铭文正在剥落，新的字迹缓缓浮现：真正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远在混沌海另一端的虚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里透出的光比仙域的星芒更炽烈，像某种存在正在苏醒，正透过这道缝隙，注视着那个走向混沌核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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