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城外的天空像被泼了浓墨,翻涌的黑云里裹着雷蛇,将青灰色的城墙映得如坠幽冥。
幽月悬在云头,玄色法衣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掌心的青铜命轮令泛着幽蓝微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像滴凝固的血:“林渊,你若现在放弃传送阵,尚可留得全尸。”她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演武场,震得阵眼边缘的星陨砂簌簌跳动。
林渊站在阵眼中央,归墟剑横在胸前,剑身上流转的青光与九狱塔的气息缠作一团。
他望着幽月身后密密麻麻的法衣身影——那些额间嵌着菱形纹章的命轮圣殿执法者,像一群嗅到血腥的秃鹫。
铁衣的尸体还躺在五步外,玄铁重刀的刀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小柱子扛刀时颤抖的肩膀、抹眼泪的动作,此刻都在他脑子里闪回。
“全尸?”他低笑一声,指腹轻轻擦过归墟剑的血槽,“你们命轮圣殿当年屠我青岚山满门时,可曾给过我师父半具全尸?”话音未落,九狱塔在识海深处震了震,一缕灼热的力量顺着经脉窜上后颈。
他望着阵中弟子发白的脸——那是个左脸有道疤的少年,此刻正攥着怀里的药瓶,指节泛青,“当年我在矿洞啃树皮的时候,你们说蝼蚁不配活;现在我要带着这些蝼蚁跳出你们的棋盘,你们倒怕了?”
“盟主!”墨辰的声音带着喘,他跪坐在阵法外围,指尖在虚空划出金红灵纹,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
演武场地面的灵纹本是星河流光,此刻却像被人揉皱的绸缎,几处节点泛着刺目的紫斑——那是圣殿强者在干扰空间。
“阵法成了八分,但他们在撕空间裂缝!”他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指尖,灵纹陡然亮了三分,“至少……至少要拖延三息!”
林渊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看见幽月的命轮令突然爆亮,身后最前排的白须老者正掐诀,掌心的命轮纹章与令上的纹路连成一线——那是启动“天命锁”的征兆。
锁成,空间会被钉死,莫说混沌海,连出九霄城都难。
“小疤。”他突然喊那左脸有疤的弟子。
少年浑身一震,抬头时眼里还带着惧色。
林渊冲他笑了笑,那是他在矿洞被监工抽断腿时,老瘸子给他塞窝窝头的笑:“带着你怀里的续脉丹,去城门口。”少年张了张嘴,“铁衣大哥的人在城墙上,他们需要药。”
少年攥紧药瓶,突然重重磕头:“盟主——”
“走!”林渊断喝,归墟剑嗡鸣着划破空气。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的力量在翻涌,每一层塔纹都亮得刺眼。
当年矿洞塌方时,是这塔救了他;现在,他要带着这塔,把命轮圣殿的天捅个窟窿。
幽月的冷笑穿透风声:“拖延?你当我带来的是纸糊的?”她屈指一弹,命轮令上飞出三道蓝光,直取阵眼。
蓝光过处,空气发出焦糊的声响——那是淬了“天命蚀”的杀招,专破修士护罩。
林渊旋身挥剑,青光与蓝光撞在一起,炸出刺目的光团。
他倒退两步,喉间一甜,却硬是将血咽了回去。
余光瞥见墨辰的灵纹又暗了一分,额角的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小柱子扛着铁衣的重刀站在阵角,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盟主,我顶得住!”
“顶你娘的!”林渊骂了一句,可嘴角却翘了起来。
他想起铁衣总说小柱子毛躁,现在这毛躁的小子,正用重刀在地上划出半人高的刀痕——那是替他挡侧面的攻击。
演武场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不知谁的法袍被剑气割破,碎布片打着旋儿飘向天空。
“两息!”墨辰的声音发颤,他的右手突然开始渗血——灵纹反噬了。
林渊看见他腕间的红绳,那是苏清璃当年亲手编的,此刻正被血浸成暗紫。
“撑住!”他低吼,九狱塔的力量如火山喷发,归墟剑上的青光化作实质的剑幕,将所有攻向阵法的招式都挡在三尺外。
幽月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看见林渊的命灯在命轮令上疯狂跳动,那是逆命者才有的征兆。
“给我破!”她尖叫着掐碎命轮令,漫天蓝光如暴雨倾盆。
林渊感觉有万把细针在扎他的经脉,眼前发黑的瞬间,突然听见城门外传来喊杀声——那是铁衣的残部,他们本该带着伤号回九霄城,此刻却握着断刀,站在城墙上,像一堵染血的墙。
“一息!”墨辰的灵纹突然全亮了,金红光芒直冲天际。
林渊看见星陨砂的漩涡开始凝结,众人的身影在光里变得透明。
他最后望了眼城门口——铁衣的玄铁重刀在小柱子手里泛着冷光,城墙上有人举着断剑,喊着“九霄盟”的口号。
幽月的蓝光已经到了眼前,他却笑了,将归墟剑狠狠插进阵眼:“走!”
漩涡骤然收紧,演武场重归寂静。
幽月望着空无一人的阵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城下突然传来轰鸣,她低头——城墙上,铁衣的残部举着断刀,正迎着圣殿大军的第一波冲锋。
为首的是个断了左臂的汉子,他将断剑插进城墙,吼道:“九霄盟的人,死也站着!”
血光腾起的刹那,幽月听见风里飘来一句模糊的话,像是承诺,又像是诅咒:“等我回来。”
城墙上的喊杀声像一柄重锤,每一下都砸在林渊的心口。
铁衣的玄铁重刀已豁出七道缺口,刀身还插着半支淬毒的飞针——那是方才替小柱子挡下的。
他单膝跪在血泊里,左胸的甲胄被撕开半片,露出深可见骨的剑伤,却仍用右臂死死箍住一名圣殿执法者的脖颈。
那执法者的法剑抵在他喉间,每寸推进都带起血沫,可铁衣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对方肩胛骨里,像块烧红的烙铁黏在人身上:“小柱子!去…去挡左边!”
小柱子的重刀劈飞第三柄斩来的法器,刀背重重磕在另一名执法者的膝盖上。
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染得半边脸猩红,听见铁衣的喊,立刻嘶吼着扑向左侧。
断了左臂的汉子正被三柄长剑围攻,胸前的道袍已被划成碎絮,却还举着半截断剑去挑敌人的手腕:“九霄盟的种,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林渊的瞳孔里映着这一幕,耳中嗡鸣如雷。
他想起三年前在矿洞,铁衣偷了监工的烙饼塞给他时说“咱兄弟得活过这鬼地方”;想起上月在演武场,铁衣拍着小柱子的脑袋骂“毛躁鬼”,转头却往他怀里塞疗伤丹;想起昨夜铁衣蹲在传送阵边,用刀尖在地上画地图:“等过了混沌海,我要在新地盘开个酒肆,名字就叫…叫‘铁胆’!”
“铁叔!”小柱子的嘶吼突然变调。
林渊猛地转头,正看见那名被铁衣箍住的执法者咬碎口中的血珠,浑身腾起青黑雾气——那是同归于尽的“蚀骨散”!
铁衣的脖颈瞬间被腐蚀出焦黑的洞,可他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将那执法者死死按在怀里:“走…走啊!”
“不——!”林渊的嘶吼撕裂喉咙。
九狱塔在识海深处炸响,第八层塔门轰然洞开,无穷尽的银线从塔中涌出,缠上他的魂魄。
那是命运织网,每根银线都泛着刺目的光,像要把他的神魂抽成碎片。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混着塔中涌出的力量冲进经脉,归墟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上浮起九道金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纹路。
“因果逆转!”他暴喝一声,银线如暴雨倾盆,缠上三个正在围攻断臂汉子的圣殿长老。
为首的灰袍老者刚要结印,突然瞪圆双眼,手中的拂尘竟转向自己面门!
第二人腰间的玉牌爆发出刺目红光,那是他镇压心魔的“镇魂玉”,此刻却化作利器,穿透他的丹田。
第三人的法剑“嗡”地调转剑锋,自他咽喉贯入,从后颈穿出。
战场瞬间炸成一锅沸油。
圣殿执法者们惊恐地后退,看着自家长老在阵前自相残杀。
幽月的玄色法衣被血溅湿,她盯着命轮令上疯狂闪烁的红点,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逆命者!你竟敢篡改天命——”她的话被林渊的剑鸣截断。
归墟剑裹挟着九狱塔的银线,如游龙般穿透她的防御,在她左臂上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的天命,算个屁!”林渊的声音像淬了冰,银线顺着伤口爬进幽月的经脉,疼得她踉跄后退。
她望着自己被斩断的左臂——齐肘而断的创面还在冒青烟,这才惊觉方才那剑不是普通的物理攻击,而是带着九狱塔的法则之力。
“盟主!阵法稳了!”墨辰的喊声穿透血雾。
林渊转头,看见演武场中央的星陨砂漩涡已凝成实质,众人的身影在光中若隐若现。
小疤抱着药瓶缩在角落,正把最后几颗续脉丹塞进断臂汉子嘴里;几个重伤的弟子互相搀扶着,朝着漩涡一步步挪动。
铁衣还跪在原地。
他的头垂得很低,喉间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可箍着执法者的手臂依然没有松开。
那执法者的蚀骨散已腐蚀了两人大半躯体,此刻只剩半截焦黑的躯干,却仍在徒劳地抓挠铁衣的手腕。
林渊的视线落在铁衣腰间——那里挂着半块虎符,是他当年亲手刻的“九霄盟”信物,此刻正被血浸透,泛着暗红的光。
“走!”林渊突然抓住最近的弟子,将其推进漩涡。
那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光雾包裹。
他又拽过另一个重伤的修士,用归墟剑挑着他的后领送进阵中。
墨辰踉跄着扑过来,拽住他的衣袖:“盟主,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渊望着城墙上的身影。
铁衣的头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倒影。
他似乎笑了笑,唇瓣动了动,林渊读懂那口型——“走”。
小柱子还在挥刀,刀身上的血珠被风卷起来,在半空凝成细小的血雾。
断臂汉子的断剑终于落地,他却用牙齿咬住敌人的手腕,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待我归来。”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
他最后看了眼铁衣腰间的虎符,转身踏入漩涡。
光雾瞬间包裹住他,归墟剑的嗡鸣、喊杀声、风声,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光芒散尽时,林渊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地。
脚下没有土地,只有灰蒙蒙的雾气翻涌;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穷尽的黑暗,像一张倒扣的巨网。
远处有幽蓝的光带飘过,那光带里似乎裹着破碎的星辰、断裂的山脉,还有若隐若现的宫殿残骸。
他握紧归墟剑,九狱塔在识海轻轻震动。
虚无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像是女子的声音,又像是风穿过裂缝的呜咽:“终于来了…逆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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