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站在九霄盟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九狱塔玉佩。
入秋的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掠过他肩，玉佩戴着异样的温凉，第二层隐晦的铭文正以极细的频率震颤——自苏清璃说出“看着九霄盟立起来”那句话后，这塔便总在关键节点生出异状。
“盟主，天宝阁的飞舟在山门等半个时辰了。”
赤枭的粗嗓门从身后传来，裹着几分不耐。
这位血刀狂徒今日罕见换了件玄色锦袍，腰间血刀用黑绸缠了三道，倒像模像样的正经人物。
林渊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方才铭文震颤时的麻痒。
他转头看向站在演武场边的洛雪——丹道天才今日挽了个垂云髻，素白裙裾上只绣了朵极小的青竹，发间别着九霄盟特有的云纹银簪。
“洛姑娘，麻烦你带的丹方可都收好了？”
“放心。”
洛雪指尖轻轻碰了碰怀里的檀木匣，
“三炉驻颜丹、两炉聚气散，还有半炉我新炼的续脉丹。天宝阁那些老东西，嘴上说看珍宝，骨子里还不是盯着丹道。”
她眼尾微挑，语气里带着被紫云宗驱逐时淬出来的锋锐。
赤枭大剌剌拍了拍腰间：“真要谈不拢，老子这刀还没生锈。”
林渊低笑一声，抬步走向山门外。
九狱塔的震颤突然加剧，像是有什么视线穿透云层，在他识海深处烙下一道刺痒。
他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天际那抹青灰色飞舟——天宝阁的标志是云纹金帆，此刻帆角却泛着不自然的暗紫。
拍卖厅的檀香混着灵玉暖炉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时，林渊正跟着引路侍女穿过雕花木廊。
二楼雅间的窗棂雕着百鸟朝凤，透过纱帘能看见楼下乌压压的人头。
赤枭一屁股坐在雕花椅上，把茶盏磕得叮当响：“这破地方，比咱们演武场的茅厕还挤。”
“赤枭。”洛雪轻斥一声，指尖在桌面点了点。
她望着楼下主位上那个穿金丝绣云纹道袍的老者——天宝阁当代阁主天机子，正捻着长须和右侧一位灰衣修士说话。
灰衣修士的道袍上绣着六瓣紫莲，是紫云宗大长老墨寒。
林渊的目光在墨寒身上顿了顿。
三日前他收到线报，紫云宗的商队在南境与妖域接壤处多了三趟私货，货单上写着“灵草”，但运货的却是妖修特有的青鳞马。
九狱塔今日的震颤，或许正与此有关。
“各位道友好！”
天机子的声音像敲在玉磬上，
“今日第一件重宝，是从极北冰原深处寻到的‘幽蓝冰髓’——”
楼下传来零星掌声。
林渊端起茶盏，目光却落在最后一件拍品的红绸上。
他知道，真正的戏码在最后——天宝阁的人特意在请帖里提了句“有妖域异宝现世”，这才是他带洛雪、赤枭来的原因。
“最后一件拍品，”
天机子的声音突然拔高，
“来自妖域的‘九幻玲珑心’！”
红绸掀开的刹那，林渊指尖的九狱塔猛地一烫。
幽蓝玉匣中躺着块巴掌大的半透明晶体，内里流转着妖异的青光，竟与三日前线报里描述的“妖族传送阵核心”纹路如出一辙。
“起拍价十万灵石！”
“十二万！”
“十五万！”
叫价声此起彼伏时，墨寒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
“五十万灵石。”
他起身时紫纹道袍一振，目光如刀扫向林渊所在的雅间，
“这东西，分明是九霄盟从妖域私运过来的！林盟主，你勾结妖族的事，当天下修士都是瞎子？”
满场哗然。
洛雪猛地站起，檀木匣在桌上撞出闷响；赤枭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
林渊却按住赤枭的手腕，目光扫过台下——有几个小宗门的修士已经交头接耳，看向雅间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
“墨长老这顶帽子，倒是戴得顺手。”林渊站起身，袖中取出一枚灵纹玉简，“不知你可认得这东西？”他屈指一弹，玉简轻飘飘落在天机子面前。
天机子神识探入的瞬间，眉毛猛地一挑。
他抬头看向墨寒时，目光已冷得像腊月的冰：
“这玉简里封存着近三月紫云宗与妖域黑市的交易记录，每笔都盖着紫云宗的玄龟印，还有妖族特有的青鳞纹。”
他顿了顿，将玉简递给旁边的修士传看，
“更妙的是，这最后一笔交易的货物，正是‘九幻玲珑心’。”
楼下瞬间炸开锅。
原本交头接耳的修士们纷纷后退，离墨寒所在的位置远了些；几个与紫云宗有旧怨的散修已经冷笑出声：“好个紫云宗，自己勾结妖族，倒来污蔑九霄盟！”
墨寒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盯着那枚在人群中传递的玉简，突然冷笑一声：
“灵纹玉简最易篡改，谁知道是不是林渊找人伪造的？”
他转身看向天机子，
“阁主，天宝阁向来以公正着称，总不能凭一块不知真假的玉简定案吧？”
天机子抚须沉吟。
林渊却不慌不忙，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
九狱塔在他体内转动，一道隐晦的波动漫开——这是他昨日用塔中灵气淬炼的鉴真术，专破虚妄。
“各位不妨用灵识探探这玉简的纹路。”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细剑刺进吵嚷的人群，
“真正的灵纹玉简，纹路是顺着灵气走向生长的；伪造的……”
他目光扫过墨寒，
“会有断痕。”
第一个探看的是苍梧山的陈长老。
他的白眉毛抖了三抖，抬头时看向墨寒的眼神像看块烂肉：“确实是真的。这纹路，和我当年在天机阁见过的古玉简一模一样。”
满场嘘声如潮。
墨寒的紫纹道袍被冷汗浸透，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盯着林渊，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
“好个林盟主，手段倒是周全。不过……仅凭一份残缺玉简——”
“叮——”
拍卖厅的铜钟突然响起。
天机子轻咳一声，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墨寒：
“今日拍卖到此为止。至于紫云宗与妖域的交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渊一眼
“自有各宗议事殿评断。”
林渊重新坐下时，九狱塔的震颤不知何时停了。
他望着台下被人群围住的墨寒，忽然想起临行前那道窥视的目光——或许，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墨寒的冷笑还挂在嘴角，赤枭的血刀已裹挟着腥风劈至。
这位血刀狂徒的玄色锦袍被刀气震得猎猎作响，原本束在脑后的长发有几缕散下来，遮住泛红的眼尾——他方才听着台下对九霄盟的质疑，掌心早把刀柄攥得发烫。
老匹夫敢泼脏水？
赤枭暴喝一声，刀光如匹练斩向墨寒手中紧攥的玉牌。
那玉牌是紫云宗长老信物，此刻正泛着幽紫灵光试图护主。
可血刀斩过的刹那，玉牌竟像被沸水煮过的冰棱，地裂开蛛网纹，内里竟爬出几条指甲盖大的青鳞虫——正是妖域特有的蚀纹蛊，专用来篡改灵纹、掩盖罪证。
满场倒抽冷气。
天机子的长须都在发抖，他伸手按住桌案才稳住身形：这...这是妖修的蚀纹蛊！
墨寒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本想借玉牌里的蛊虫销毁交易记录，却没料到赤枭的刀快过他的法诀。
此刻见蛊虫暴露，他喉间发出兽类般的低吼，指尖猛地掐出妖异法印——那是只有与妖修签订血契之人才会的裂空诀。
想逃？林渊的声音像浸了霜的剑。
他屈指一弹，腰间九狱塔玉佩突然绽放出幽蓝微光，一道半透明的剑气屏障地罩住拍卖厅。
墨寒刚腾空的身形被撞得踉跄，后背重重砸在鎏金雕花木柱上，紫纹道袍被木屑划破几道口子。
林渊缓步走下雅间台阶。
他每走一步，九狱塔的威压便重一分。
楼下修士们自觉退开，在他脚下铺出条无形的通道。
当他站在墨寒面前时，后者正捂着胸口咳血，瞳孔里映着林渊腰间玉佩上流转的铭文——第二层塔纹不知何时完全显化，像活物般在玉面游走。
林盟主...墨寒嗓音发颤，这其中必有误会，我紫云宗与妖域素无...
素无往来？林渊突然屈指扣住墨寒手腕，九狱塔的气息如蛇般钻入对方经脉。
墨寒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掌心浮现出淡青色鳞片——那是妖修血契的印记，三个月前，你在南境青丘谷与妖将喝血酒时，可曾想过今日？
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更密了。
苍梧山陈长老摸着白胡子直摇头：青丘谷是妖域与人界的界碑，修士踏足都要受天罚，这老东西竟敢在那结契...
墨寒的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意识到，林渊手中的不只是一份交易记录，而是连他与妖将私会的细节都查得清清楚楚。
此刻九狱塔的气息还在他体内翻涌，像无数细针在扎他的识海——这是林渊在警告：再敢抵赖，便废了他的修为。
我...我写。墨寒颤抖着摸出纸笔，笔尖在纸上洇出好大一块墨渍。
他抬头看向林渊时，眼底的狠戾已变成灰败，密信上写我受妖修胁迫，不得已...
照实写。林渊打断他，包括你用宗门灵药换妖族传送阵核心，包括你私放妖修潜入人界采补。他的语气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墨寒心口。
后者握着笔的手剧烈发抖，最终在纸上写下紫云宗大长老墨寒，勾结妖域苍角部，私运九幻玲珑心......
密信写完时，拍卖厅的铜钟刚好敲过申时三刻。
天机子接过密信，对着日光仔细看了三遍，这才对林渊拱了拱手：林盟主大义，今日我天宝阁必把此事传遍九州。他转头看向台下，声音陡然拔高，各位见证！
此信将存于天宝阁典籍阁，供天下修士查阅！
台下顿时炸开锅。
原本还犹豫的小宗门修士们交头接耳，苍梧山陈长老第一个站出来：
我苍梧山愿与九霄盟结为盟友！
青蚨阁的苏堂主摸着腰间金算盘跟进：
我等散修最恨勾结妖族之辈，九霄盟替天行道，青蚨阁愿奉盟主为尊！
连向来中立的万兽谷赵护法都抱了抱拳：
我谷愿提供三千头战兽，助九霄盟清剿妖患。
林渊站在拍卖厅中央的高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耳中听着此起彼伏的归附声，心口却像压了块石头。
玄真子昨日在演武场说的回头看看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当时他以为是指苏清璃，此刻却觉得那话里藏着更深的寒意。
九狱塔在他体内轻轻震颤，像是在应和这份不安。
诸位的诚意，林某铭记于心。
他提高声音，目光扫过陈长老、苏堂主、赵护法三人，
三日后，九霄盟将在演武场设接风宴。
至于往后如何共抗妖患...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自会有详细章程。
散场时已近黄昏。
赤枭扛着血刀走在前面，刀鞘上还沾着墨寒玉牌的碎片；洛雪抱着檀木匣跟在林渊身侧，素白裙角扫过满地狼藉的红绸；天机子亲自送他们到飞舟前，袖中塞给林渊一枚刻着天宝阁印记的玉简：这是近十年妖域异动的记录，或许有用。
林渊接过玉简时，夕阳正落在九狱塔玉佩上，将第二层塔纹照得透亮。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火烧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道童捧着茶盏的背影——像极了昨日在演武场，玄真子离开时，那道替他关门的身影。
盟主？
洛雪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
飞舟要起程了。
林渊收回视线，抬步踏上飞舟。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泛着幽光的玉佩。
他望着脚下逐渐缩小的天宝阁，心中已有计较：三日后的接风宴，不仅要稳住新归附的势力，更要...设立一个专门处理外务的堂口。
至于玄真子的回头看看，等安顿好这些事，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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