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忘忧茶馆的八仙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晴坐在角落，面前的茶盏里浮着几片碧螺春，水汽氤氲中，她看着窗外往来的行人——穿绫罗的富商、挎行囊的书生、佩刀的驿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色，却没人知道，这个穿青布长衫的“少年郎”，正揣着能掀动朝堂的秘密。
“客官，您的桂花糕。”店小二端来一碟点心，眼神不经意地往她腰间瞟了瞟——那里别着半块双鱼佩，是苏老板给的信物，也是忘忧茶馆在洛阳分号的接头暗号。
林晚晴拿起一块糕，刚要入口，就听见邻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两个穿绸缎的商人正对着账册嘀咕，其中一人道：“听说了吗？裴尚书被贬到苏州，却在上任路上‘遇刺’，虽然没死，却折了条腿，现在在洛阳府衙养伤呢。”
另一人冷笑：“什么遇刺？我看是陛下的意思。留着他碍眼，杀了又怕落人口实，不如让他‘残废’，彻底没了威胁。”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跳。裴琰遇刺？是李昭下的手，还是另有其人？她放下糕，指尖在茶盏边缘摩挲——若裴琰真的失势，李昭下一步，怕是就要腾出手来对付她了。
正思忖间，茶馆外忽然一阵骚动。几个穿黑衣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面生，腰间却挂着暗司的腰牌，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林晚晴身上：“奉上官大人令，搜查可疑人等。”
林晚晴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桌下的短刀上——那是苏老板给的防身武器。店小二却抢先一步，堆着笑迎上去：“官爷，我们这都是正经生意人，哪有什么可疑人？您看这账本，每日流水都记着呢。”
黑衣人头领推开店小二，径直走到林晚晴桌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抬起头来！”
林晚晴缓缓抬头，故意压低嗓音，露出几分怯懦：“官爷，小的……小的是来洛阳采买茶叶的，犯了什么事？”
头领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松开手，啐了口：“看错了。”转身带着人往外走，经过门口时，却对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乞丐的破碗里，藏着块“司计”铜印的碎片。
林晚晴看着他们离开，后背已沁出冷汗。暗司的人显然认出了她，却没当场动手，是想引她出来，还是在等更合适的时机？
“姑娘，快从后门走。”店小二掀开桌下的暗板，露出条通往巷尾的地道，“他们在外面布了眼线，这是洛阳分号的密道，能通到城外的白马寺。”
地道里潮湿阴暗，林晚晴摸着石壁往前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握紧短刀，转过拐角，看见个穿灰袍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本《金刚经》，月光从头顶的气窗漏下来，照亮他鬓角的白发。
“是林姑娘吧？”老者放下经书，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藏着几分慈和，“老夫是忘忧茶馆的掌柜，姓魏，你可以叫我魏伯。”
林晚晴愣住了。这老者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像是……沈清漪的父亲，那位称病闭门的沈太医？
“您是……沈太医？”
魏伯（沈太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清漪死后，我就不能再待在长安了。李昭疑心重，知道我藏着清漪的东西，迟早会对我下手。苏老板把我接到洛阳，化名魏伯，守着这茶馆，等你过来。”他从袖中取出个木盒，“这是清漪留给你的，说若你能到洛阳，就把这个交给你。”
木盒里铺着红绒，放着枚羊脂玉印，印上刻着“昭阳”二字——是前朝公主的印信！林晚晴的手猛地一颤，终于明白沈清漪为何总说她的身世“关乎前朝”，为何裴琰和李昭都想利用她——她竟是前朝公主的遗孤！
“清漪的母亲，当年是前朝史官的女儿，”魏伯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临终前告诉清漪，你的母亲是前朝昭阳公主，当年为了保护你，假死脱身，把你托付给江南的农户。裴琰的父亲参与了当年的宫变，一直想找到你，用你的身世要挟朝廷；李昭则想让你认祖归宗，借‘前朝余脉’的名义，铲除那些反对他的老臣。”
林晚晴握着玉印，指尖冰凉。原来她的身世，竟是这样一段裹挟着血与火的过往。沈清漪守护的，不只是盐务的真相，更是她的性命与尊严。
“那我母亲……”
“不知道。”魏伯摇头，“清漪查了多年，只知道你母亲当年可能逃去了西域，具体下落，没人知晓。”他忽然抓住林晚晴的手，眼神急切，“姑娘，你不能回长安！李昭要的不是你的人，是这枚玉印，是‘前朝公主’的名头！你一回去，就会被他当成棋子，用完即弃！”
林晚晴望着气窗透进来的月光，忽然想起秦妈妈的信，想起苏老板的刀，想起那些为她牺牲的人。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必须回去。”
“为什么？”
“因为只有回去，才能了结这一切。”林晚晴将玉印贴身藏好，“裴琰的罪证要交给该看的人，清漪和周老汉的冤屈要昭雪，那些被利用的百姓要一个交代。李昭想让我当棋子，我偏要让他看看，这枚棋子，能掀翻他的棋盘。”
魏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昭阳公主，最终叹了口气：“也罢。清漪说过，你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比谁都韧。我已让人备了马车，明日一早出发，走潼关古道，那里暗司的盘查松些。”他往她手里塞了张字条，“这是长安忘忧茶馆的地址，苏老板在那里等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别信李昭的承诺。”
地道外传来晨鸡的啼鸣，林晚晴钻出密道，白马寺的钟声正悠悠传来，带着穿透人心的宁静。她回头望了眼茶馆的方向，魏伯的身影还在气窗前伫立，像座沉默的山。
她知道，洛阳不是终点，是通往长安的最后一站。前路的潼关古道上，定有暗司的刀；长安的宫墙里，藏着李昭的谋。但她怀里的玉印滚烫，像母亲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
马车驶离洛阳城时，林晚晴撩开帘角，看见城外的官道上，一行大雁正往南飞。它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在秋空里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在告诉她：独行或许难，但只要方向对了，终能抵达想去的地方。
长安，越来越近了。而她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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