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种提心吊胆却又按部就班的重复中悄然流逝。
林薇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谨慎地规划着每一次外出，精准地把握着坊市人流的高峰与低谷，在不同的角落摆开她那寒酸得可怜的摊位。
她炼制的回气丹和止血散，品质依旧算不上好，但胜在价格低廉，且她每次出售数量不多，目标又一直是那些最底层的、为几块下品灵石斤斤计较的散修，倒也未曾引起太大的注意。
偶尔有巡逻的、穿着昊天宗服饰的弟子从远处走过，她的心都会瞬间提到嗓子眼，深深低下头，用散落的碎发遮住脸颊，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威压远去，才敢悄悄松一口气。
这晚，月色被浓重的矿坑岩层遮挡，只有坊市主道上那些惨绿幽白的苔藓和荧光石提供着晦暗不明的光。
林薇照例在一个靠近污水沟、气味刺鼻的拐角铺开破布，摆上五颗她近日来觉得成色最好的回气丹——虽然依旧表面粗糙，但至少药力凝聚，隐隐有微光流转。
她刚坐下不久，一个身影便在她摊前停了下来。
来人并未像其他散修那般带着一身血腥或煞气，反而穿着一袭料子尚可的青色长衫，虽非顶级法衣，却也整洁干净。
他面容称得上俊朗，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气质温润，与这混乱肮脏的黑石坊市显得格格不入。
他修为内敛，但林薇凭借残存的神识本能和系统微弱的探测，判断此人至少是筑基中期，而且灵力精纯，绝非普通散修。
“这位道友，”男子开口，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这丹药，是出自你手？”
林薇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低沉，刻意改变了原本的音色。
男子蹲下身，并未嫌弃地上的污秽，伸手拈起一颗回气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仔细看了看丹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药力凝聚尚可，杂质却多了些，火候也稍欠……手法颇为生疏，但……”他顿了顿，看向林薇，“能在这种地方，用如此劣质的材料炼制出成型的回气丹，道友于丹道一途，似乎颇有几分……独特的悟性。”
林薇心头一跳。这人眼光毒辣，一语道破了她炼丹的优缺点。
她依旧沉默，等待对方的下文。
“在下萧陌，乃云霞宗内门弟子。”男子自报家门，语气平和，并无大宗门弟子常见的倨傲。“游历至此，见道友数次在此售卖丹药，观你手法似乎在缓慢进步，起了爱才之心。不知道友可有兴趣换个环境？我云霞宗虽不及昊天宗那般势大，但在丹道之上也小有传承，若道友愿意，我可引荐你入宗，哪怕先从外门弟子做起，也好过在此地蹉跎。”
招揽？
林薇几乎瞬间就绷紧了神经。
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一个来历不明、修为低微、只能在黑石坊市最底层挣扎的“散修”，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别宗内门弟子“爱才”？这太突兀，太不合常理。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抬起头，让萧陌能看清自己那双被刻意抹黑、却难掩清澈和警惕的眼睛。
“多谢道友好意。”她声音依旧沙哑，语速缓慢，“散漫惯了，受不得宗门约束。在此地能勉强糊口，已是知足。”
萧陌对于她的拒绝似乎并不意外，脸上温和笑意不变，只是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是在下唐突了。”他将那颗回气丹放回原处，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像是随口一提般，压低了声音道：“不过，道友在此地摆摊，还需多加小心。近日，昊天宗——哦，就是昊天宗的那些暗探，在这坊市内活动颇为频繁，似乎在搜寻什么人。道友这般独自一人的生面孔，最易被盯上盘查。”
昊天宗！凌苍！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
她强行控制住表情，只是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悸，涩声道：“多谢……萧道友提醒。”
“举手之劳。”萧陌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友若改变主意，可去坊市东头‘百草斋’留个口信。”说完，他对着林薇微微颔首，便转身融入熙攘的人群中，那温润的气质很快被坊市的喧嚣和阴暗吞没。
林薇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感激吗？有一点。在这步步杀机的环境中，任何一点善意的提醒都显得珍贵。
但怀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
他为何偏偏提醒自己？真的是因为“爱才”而顺手为之？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昊天宗的暗探活动，他一个别宗弟子，又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甚至特意点出“独自一人的生面孔”？
太多的疑问盘旋在脑海。这个萧陌，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之后的几天，萧陌又来了两次。
一次是购买了几颗止血散，并未多言。
另一次则只是在她摊前驻足片刻，闲聊般问了问她是否找到更稳定的营生，再次被林薇婉拒后，便笑着离开了，依旧风度翩翩。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薇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她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机遇，还是裹着蜜糖的陷阱。
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这天夜里，林薇没有炼丹。她盘坐在冰冷的矿洞中，意识沉入系统界面。积分栏里，经过这段时间的省吃俭用和辛苦售卖，终于攒下了一小笔“积蓄”。
“卷卷，兑换【初级侦查术】。”她下定决心。
【叮——兑换成功，消耗积分150点。】系统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疼。
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是关于如何更有效地追踪、反追踪、识别气息残留、设置警戒标记等的粗浅法门。
这【初级侦查术】并非什么高深功法，更多是技巧性的运用，正好适合她目前的修为和处境。
消化完这些知识，林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要主动去探一探那个萧陌的底细。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的神识附着在指尖，混合着矿洞中特有的阴湿土气，如同吐丝的蜘蛛，极其缓慢而隐蔽地向外延伸。
她不敢直接追踪萧陌本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的目标，是萧陌两次停留在她摊前时，可能无意中留下的、极其微薄的气息残留。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神识的控制要求极高。
好几次，那丝微弱的神识都险些溃散。
林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紧牙关，凭借着在多个世界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和对灵力那超乎常人的细微感应，硬是维持住了那缕若有若无的联系。
神识如同最敏感的触须，沿着萧陌曾经站立、行走过的路径，细细感应、分辨。
坊市驳杂的气息如同浓重的迷雾，干扰极大。大部分气息都指向坊市内部，或是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那缕神识在通往坊市更深处、一个连她都未曾踏足的、据说更加混乱危险的区域方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萧陌那温润灵力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气息阴冷、暴戾，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魔气！
虽然极其淡薄，几乎被坊市本身充斥的各种负面情绪和污秽之气掩盖，但林薇对魔气的印象太深刻了！
在逃亡途中，她曾远远感受过魔域边缘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力量，与这一丝残留的气息，同源！
萧陌，这个表面温润的云霞宗内门弟子，竟然与魔修有过接触！
林薇猛地收回神识，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善意？招揽？
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
他或许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但肯定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一个能在此地稳定炼制丹药、且手法在快速进步的“散修”。
他背后的魔修势力，是否也在寻找什么？或者，他们与昊天宗的追捕，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亡命之路，果然处处荆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看着矿洞外那片永恒的昏暗，握紧了拳头。
萧陌的威胁，甚至可能比昊天宗的明面追捕更加致命。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快地提升实力，积累底牌。
夜色更深，黑石坊市的喧嚣似乎也沉寂了几分。
而在那隐蔽的废弃矿洞中，一双清澈却写满坚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前方的路，愈发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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