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五步之外，风裹着河水的湿气，吹动他的大衣下摆。她的话语，像冰锥，刺穿了夜色，也钉穿了他连日奔波的疲惫。
罗坤明脸上的那丝如释重负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审视。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
“不能再继续？”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低沉却带着危险的压迫感，“所以，你紧急约我见面，就是为了在我拿到关键证据，以为终于可以破局的时候，告诉我这个？”
她没有回答，甚至避开了他的视线。这种沉默的决绝，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看着我，江晚晚。”他的声音里压着极大的克制，“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又收到了新的匿名信，还是我叔父又对你说了什么？”
她依旧不答，仿佛已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后。
这种彻底的拒绝，终于点燃了他一直压抑的情绪。连日来的潜伏、风险、与各方势力的周旋，以及此刻被她全然否定的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是因为我昨天的失联？因为我没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他语气急促起来，带着一种被误解的痛楚，“我告诉过你‘釜底抽薪’！我在地下档案室待了十几个小时，那里是信号屏蔽区！我在为你，为我们寻找能一剑封喉的证据！你以为我在干什么？和某个姓唐的女人私会吗？！”
“唐映红是我父亲旧部的女儿，是现在唯一敢顶着压力帮我追查当年资金链断裂真相的人！我把我所有的底牌，包括这条隐秘的线，都告诉过你！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对你的信任上！”
他又逼近一步，眼神痛极，也怒极：
“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从云端跌进泥里，看着家族基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分崩离析！我像个幽灵一样活在暗处，一点点收集碎片，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洗刷我父亲死都未能瞑目的冤屈！”
“我回来，我站在这里，我卷入你们江家的漩涡，不是因为我闲得发慌！”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是因为你在这里！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是能看懂我所有沉默和挣扎的人！”
“酒会那天你几乎倒下，我撑住你，挡开所有镜头；你发烧意识模糊，我在客厅守到天亮，不敢沉睡；你说要独立面对董事会，我连最关键的证据都忍着不提前动用，等着你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计算着如何能让你赢，如何能让我们有未来！”
“可你呢？”他的质问如同最后的重击，带着被彻底背叛的绝望，“江晚晚，我把我最不堪、最脆弱的过去全都剖开给了你！你却又一次选择推开我？用这种冰冷的、甚至不给我一个解释机会的方式？！”
风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不忍打扰这令人心碎的拷问。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生理的痛楚来对抗心口的崩裂。她不能解释，不能透露半个字关于那份《立案告知书》的事。她必须让他恨她，让他离开，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她的沉默，她的无动于衷，终于耗尽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光。
罗坤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她，眼神从灼热的痛苦，逐渐冷却为一片死寂的荒芜。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虚无。
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接受了某个残酷的判决。
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决然地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他指间飘落，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地落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
他再也没有回头，步伐稳定地走入渐浓的夜色，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孤寂。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江晚晚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弯下腰，捡起那张纸条。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她看到上面是一行打印的小字：
“资金路径已锁定，明日九点行动。”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代表“任务完成”。
这一刻，所有的坚持和伪装轰然倒塌。她紧紧攥着这张他用巨大风险换来的纸条，靠在冰冷的柳树上，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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