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
枪火，在一瞬间，把黑暗中的整个校园彻底点燃了！如同除夕夜最密集的鞭炮，又像是钢铁的暴风雨！
数以千计的实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四面八方倾泻而至，尽数命中康斯坦丁的身体！他失去了那种命令金属、操控元素的言灵之力，此刻只能用自己残破的后背和那双已然化为盾牌的膜翼，去硬扛这人类科技铸造的金属狂潮！
学生们红着眼睛，机械地重复着射击、更换弹匣、再射击的动作！弹壳如同金色的雨点般泼洒在地上，堆积成小山。硝烟弥漫，刺鼻的火药味几乎让人窒息。
他们不敢停，也不能停！在这样暴烈到极致、足以将钢铁都撕成碎片的弹幕中，那个龙类，那个身影，始终死死地、如同磐石般站立着，没有倒下，没有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样顽强的生命力！这是何等执着的守护！
最后一颗子弹脱离枪膛，清脆的撞针空击声在突然降临的死寂中格外清晰。
校园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辛辣的硝烟。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硝烟中那个依旧保持着张开双翼、站立姿态的身影。
老唐也呆呆地看着，透过膜翼的缝隙，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龙类的身躯，已经被打得破损不堪，千疮百孔，像是一具被无数长钉钉在十字架上的、饱经风霜的朽尸。身上布满了透明的弹孔，光线甚至能从中透过。他那引以为傲的、柔韧无比的龙类骨骼，在失去了言灵之力的加持后，终究也只是另一种比较坚固的材料而已。完全张开的膜翼上，所有的骨骼和关节都已经被震成了齑粉，正在一片片地、如同灰烬般飘落、下坠。
他不再流动着神圣或恐怖的光辉了，身体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惨淡的灰白色。
他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护在翼下的老唐，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疲倦，却又仿佛完成了某种重要使命的、安心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老唐，轻轻地、如同梦呓般呼唤：
“哥哥……”
“不……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老唐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挣脱开那残破的翼膜，转身就往外跑，向着黑暗的盘山公路深处亡命狂奔！
在他的背后，那具已经耗尽了一切、完成了最后守护的龙类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沙堡，轰然……坍塌了。化作一堆灰白的、如同石膏像破碎后的残骸。
老唐在盘山公路上没命地狂奔，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那个龙类明明已经死了，化作了尘埃。可他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他。
是记忆。
支离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大脑中那层脆弱的屏障。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我们就要死啦，康斯坦丁，但是，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他想起来了。
追着他来的，是记忆。是跨越了数千年时光，被遗忘、被埋葬的，属于龙王诺顿和康斯坦丁的记忆！
他猛地站住脚步，如同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他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面部肌肉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悔恨而扭曲。他对着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空，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绝望的呐喊，在胸腔里疯狂回荡。
“弟弟——！！！”
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原来这两千年里，无论沉睡或者醒来，你只是想来找我，可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的样子。
等我终于记起了你的样子……你却已经……死了。
为我而死。
“啊——！！！！！”
炽烈的、青白色的火焰，不再是康斯坦丁那种带着悲伤的温暖，而是充满了暴怒、毁灭与无尽悲伤的火焰，如同火山喷发，猛地从老唐（诺顿）的身体内部升腾而起，直冲夜空！
在高空中，那凝聚了龙王诺顿全部力量与愤怒的火焰猛地爆开，仿佛有一对完全由火焰和毁灭意志构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翼，在那里豁然张开！
一股远比康斯坦丁更恐怖、更古老、更暴戾的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卡塞尔学院，乃至更远的山脉！
“龙骨十字……不，是愤怒相的完全展现。”教堂钟楼里，昂热校长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他喝干了杯中最后一点马天尼，看着窗外夜空中那对燃烧的火焰之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龙王诺顿，青铜与火之王的真正本尊，终于……彻底苏醒了。你听他那呼喊声，浸透了多少年的孤独、痛苦和……被背叛的愤怒啊。它……不，现在应该称他为‘他’了，他以殉道者弟弟的灵魂为祭品，完全复活了。”
“昂热，”副校长（老牛仔）放下酒杯，脸色罕见地严肃起来，“你原本就知道，龙族四大君主，每一个王座上都坐着双生子。以你的能力和‘时间零’的感知，难道刚才在英灵殿，没能察觉那个被当作‘货物’送进来的、伪装成人类的家伙，就是八十年前曾经从我们封印的铜罐中逃逸、后来又在罗布泊沙漠坠毁的……哥哥诺顿？你本可以轻易地在他毫无防备时抹掉他，可你没有这么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他的目光锐利，直视着昂热。
校长沉默了片刻，看着窗外那映红了半边夜空的火焰，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厌倦了啊。”
“厌倦了什么？这永无止境的屠龙人生？还是……你自己？”副校长追问。
“两者都有吧。”校长转过身，背对着窗外那毁灭的盛景，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我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年，拜这身龙族血统的恩赐，我还未死去，甚至还能像年轻人一样挥刀。但是，一百三十多年来，我的朋友们……梅涅克、酋长、马耶克……他们都死了，一个个离我而去，只剩下你这个老家伙还在这里陪我喝马天尼。”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稳定的手，仿佛上面沾染着洗不掉的、龙王的鲜血，“我们是卡塞尔学院早该凋谢、却固执地不肯落下的两朵老奇葩。可我们还站在这里，喝着酒，看着新一代的龙王复苏，让那灼热滚烫的龙血，再次溅在我们的手上。”
“因为年轻一代，还未能真正承担起守卫这个世界的责任吧。”副校长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我们一直期待着的、能够引领新纪元、结束这场漫长战争的领军人物，他……似乎还没真正到来？路明非，那孩子，你看起来很看好他？你觉得……他有希望么？”
“还不知道。”校长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依旧硝烟弥漫的战场，路明非正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空中的火焰之翼，身影孤独而沉默，“过去的将近一百年里，像他那样拥有惊人天赋、甚至带着某种‘异常’的年轻人，也不只一个两个。但是，新星不断地升起，又不断地坠落……而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却还顽强地、或者说，是悲哀地……没能死掉。”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莱昂纳多。”校长转过身，再次面对副校长，那双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要在我这具腐朽身躯彻底崩溃、在我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做完我该做的一切！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场持续了数千年的、人类与龙族之间的战争！”
“你要……毁灭整个龙族？”副校长瞳孔微缩，“而非像过去几千年那样，只是不断地阻止他们苏醒，将他们重新封印？”
“是！”校长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杀死他们！所有的！四大君主！我要彻底终结龙族统治的时代，为人类，开创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没有阴影的未来！”
他的声音在钟楼里回荡，带着百年的孤寂与燃烧的意志。窗外，龙王诺顿的愤怒之火，将夜空染成了血色，仿佛在回应着这来自人类最强屠龙者的、终极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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