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王富贵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传来父亲和尹寡妇的说话声，他们压着嗓子，但还是能听清楚。
“长有哥，村里人说闲话你别往心里去。”尹素琴的声音。
“我不怕他们说。”王长有的声音，“我就怕影响了你。”
“我也不怕。我一个寡妇，还怕什么闲话？”
“素琴，你这样的女人，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王富贵听着这些腻歪的话，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
配得上更好的男人？你算什么男人？
他想起今天在瓦器厂的羞辱，想起钱麻子那得意的笑容，想起吴老虎失望的眼神。
这一切，都是因为王长有！
如果不是他跟李寡妇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不是他在村里放高利贷，如果不是他现在又跟尹寡妇纠缠不清，自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王富贵悄悄下床，贴着墙根听隔壁的动静。
“长有哥，富贵好像对我有意见。”尹素琴说。
“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王长有叹气，“他娘跟人跑了之后，他就变得敏感了。”
“要不我还是少来点？”
“为什么要少来？”王长有声音提高了一点，“素云，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已经够窝囊的了。下海失败，妻子跟人跑，现在连个朋友都不能交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王长有的声音又温柔了，“但我不能因为别人的闲话，就不要你这个朋友。”
朋友？王富贵冷笑。
谁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还朋友呢！
“长有哥，其实我也想过……”尹素琴的声音更小了，“如果真的……我是说如果……你觉得怎么样？”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素琴，我们都不年轻了。”王长有终于开口，“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王长有说，“我得先把生意稳定下来，把欠的债还清了，再考虑个人问题。”
“我等你。”
王富贵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推开门，冲进父亲的房间。
“你们够了没有？”他红着眼睛吼道。
王长有和尹素琴都吓了一跳。尹素琴赶紧站起身，整理着衣服。
“富贵，你怎么……”王长有皱眉。
“我怎么？我不应该来吗？”王富贵指着尹素琴，“她一个寡妇，大半夜的在咱家干什么？”
“富贵！”王长有脸色一沉，“你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的？”王富贵彻底爆发了，“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先是李寡妇，现在又是尹寡妇！村里人都说你成了寡妇专业户了！”
“你……”王长有气得脸都青了。
“叔，富贵，你们别吵……”尹素琴想劝架。
“你闭嘴！”王富贵转向她，“你算什么东西？我娘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王富贵！”王长有站了起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说怎么了？说错了吗？”王富贵眼泪都出来了，“爹，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些破事，我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因为我？”
“对！就因为你！”王富贵指着父亲的鼻子，“你跟李寡妇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害得我被人笑话！你在村里放高利贷，害得我被人指指点点！现在你又跟尹寡妇搞这套，害得我彻底没脸见人！”
“什么叫搞这套？”王长有也怒了，“我跟素琴是正当交往！”
“正当交往？”王富贵冷笑，“正当交往需要大半夜的在家里？正当交往需要关着门窃窃私语？”
“我们在商量生意上的事……”
“生意？什么生意？”王富贵越说越激动，“你除了放高利贷还会什么生意？你除了坑害村里人还会干什么？”
王长有被说得哑口无言。
“富贵，你够了。”尹素琴终于开口，“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爹。”
“他是我爹？”王富贵转向她，“既然是我爹，他就应该为我的前途考虑！而不是为了你这个寡妇，毁了我的名声！”
“你……”尹素琴脸色苍白。
“我什么我？”王富贵红着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钱麻子为什么能截胡我的项目？赵铁蛋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合作？就是因为我有个这样的爹！”
“什么项目？”王长有愣了。
“工艺品合作社！”王富贵声嘶力竭，“我好不容易想做点正经事，想让村里人看得起咱们王家，结果呢？因为你的那些破事，没人信任我！没人愿意跟我合作！”
王长有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愤怒。
“富贵……”他想解释什么。
“你别说了！”王富贵擦着眼泪，“爹，我告诉你，我受够了！受够了因为你而被人看不起！受够了因为你而抬不起头！”
“那你想怎么样？”王长有也火了，“你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我……”王富贵被问住了。
断绝父子关系？他有这个勇气吗？有这个能力吗？
“富贵，我承认，我做的一些事确实影响了你。”王长有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你也要理解我。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王富贵冷笑，“谁逼你跟寡妇来往了？谁逼你放高利贷了？”
“是生活逼的！”王长有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你以为我不想体体面面地做人？可是我能怎么办？下海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老婆跟人跑了，我不想办法赚钱，咱们爷俩喝西北风吗？”
这话让王富贵一时无话可说。
“至于素琴……”王长有看了一眼素琴，“我承认，我对她有感情。但我没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
“村里人不会这么想。”王富贵闷声说。
“村里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王长有坐回椅子上，“富贵，我问你，如果我为了你的前途，断绝跟素琴的来往，你就能成功了？”
“至少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就能做成生意了？”王长有反问，“你以为钱麻子截胡你的项目，是因为你名声不好？”
“不然呢？”
“是因为你没有实力！”王长有一针见血，“你没有钱，没有技术，没有关系，没有经验。就算你名声再好，也做不成这个项目。”
王富贵被说得脸红脖子粗。
“爹说得对。”尹素琴也开口了，“富贵，你不能把失败都怪在别人头上。”
“你闭嘴！”王富贵瞪着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富贵！”王长有怒了，“你再这样没礼貌，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怎么不客气？打我？”王富贵破罐子破摔，“你打吧！反正我在这个村子里已经没脸待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王长有问。
“去死！”王富贵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房间里剩下王长有和尹素琴面面相觑。
“长有哥……”尹素琴小声说，“要不我还是走吧。”
王长有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
尹素琴拿起包，快步走了。
王长有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王富贵摔门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影响了王家的名声，也影响了儿子的前途。
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
一个失败的中年男人，除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能用什么方式在这个村子里立足？
而王富贵，冲出房间后就后悔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再回去道歉，那就太没面子了。
他一个人走在村子里，看着家家户户的灯火，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个村子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还有人会真正尊重他、信任他吗？
还是说，他注定要背着王长有的影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想到这里，王富贵忽然理解了母亲当年的选择。也许，逃离这个村子，逃离这个父亲，才是唯一的出路。但他有那个勇气吗？有那个能力吗？而且当初那些事他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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