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是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度过的。
藏民淳朴，送来的食物和燃料足够他们休整。
胡八一和王凯旋帮着村民修补了被风雪损坏的羊圈，用行动换取这份安宁。
雪莉杨和老葛负责照料依旧昏迷的沈惊鸿，以及看管精神萎靡的孙教授。
陈瞎子大多时候都靠坐在墙根，晒着高原稀薄的太阳，盲眼微阖，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胡八一注意到，每当孙教授试图独自出门透气时，陈瞎子的耳朵总会微微一动。
他在监听。
第三天下午，变故突生。
一直安静沉睡的沈惊鸿，身体毫无征兆地开始轻微痉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音节。
“惊鸿！”雪莉杨第一时间发现，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胡八一和王凯旋也迅速围了过去。
“老沈！醒醒！”王凯旋急着喊道。
沈惊鸿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抓住了身下的毛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是不是做噩梦了？”老葛担忧地问。
胡八一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沈惊鸿的状态，沉声道：“不像。更像是在……消化什么东西。”
他想起孙教授的话——“过载后的强制休眠和保护”。
难道现在是在处理那些强行吸收的力量和信息？
孙教授也紧张地站了起来，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突然，沈惊鸿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骤然睁开！
那眼神，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和冰冷，仿佛蕴藏着亘古的寒冰与破碎的星辰。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老沈？”胡八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手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冰冷的眼神波动了一下，聚焦，缓缓落在胡八一脸上。
眼底的虚无如潮水般退去，属于“人”的生气一点点回归。
“……老胡？”沈惊鸿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不确定。
“哎！是我是我！”王凯旋立刻挤过来，大脸盘子上堆满了笑，“你可算醒了！吓死胖爷了！感觉咋样？哪儿不舒服？”
沈惊鸿眨了眨眼，似乎花了点时间确认周遭的环境和眼前的人。
他尝试动了一下，浑身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让他闷哼一声。
“没……大事。”他撑着想坐起来，雪莉杨连忙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了个包裹。
“慢点，你昏迷三天了。”雪莉杨轻声说，递过水囊。
沈惊鸿接过，喝水的动作有些迟缓，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在角落里的孙教授脸上停顿了一瞬。
孙教授触电般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眼神复杂难明。
“感觉……不一样了？”胡八一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惊鸿握了握拳，又松开，微微蹙眉：“嗯。身体里……多了些东西。也……‘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抬起头，看向胡八一，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神宫……最后怎么样了？大家……”
“炸了，塌了，咱们命大，跑出来了。”王凯旋抢着回答，“大家都在这儿，就是装备全丢里面了，亏大发了！”
胡八一补充道：“诅咒已经解除了。多亏了你。”
沈惊鸿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自身的感受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体内那汹涌而又沉寂的力量。
“那鬼东西……‘虚无之影’……它的部分本质，被我……‘吸收’了。” 他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有雮尘珠……它们现在，在我身体里达成了一种……很脆弱的平衡。”
这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吸收那种恐怖存在的本质？
孙教授更是浑身一抖，脸上血色尽褪。
“有危险吗？”雪莉杨急切地问。
“暂时没有。”沈惊鸿摇摇头，“但需要时间……理解和控制。”他抬眼看向胡八一，眼神锐利起来，“我们接下来去哪？”
沈惊鸿甚至没有问为什么还要继续，仿佛探寻更深层的秘密是理所当然的下一步。
胡八一心中一动，沈惊鸿醒来后，似乎变得更加……直接，也更具有目的性了。
胡八一正要回答，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藏民们带着惊慌的呼喊和阿吉警惕的低吠。
“怎么回事？”王凯旋一个激灵跳起来，凑到窗边往外看。
胡八一也立刻起身，对老葛和雪莉杨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守在了沈惊鸿身边。
陈瞎子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门边阴影里。
胡八一和王凯旋小心地推开一条门缝。
只见村口方向，几个骑马的汉子正勒住缰绳，马匹喷着白汽，不安地刨着蹄子。
那些人都穿着厚重的皮袍，戴着遮风帽，脸上带着高原人特有的黝红和风霜，但眼神却格外锐利，不像是普通牧民。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小小的村落，最后定格在他们所在的这间土坯房。
“不是黑水的人，”胡八一压低声音，眼神凝重，“但也不是善茬。看他们的马具和袍子下面的鼓囊，家伙不少。”
“冲我们来的？”王凯旋眯起了眼，手已经摸向了后腰，却摸了个空——他的枪早丢在神宫里了。
“十有八九。”胡八一快速思索着，“可能是伪龙那畜生引来的，也可能是……‘工程师’或者‘守墟人’的其他分支。”
这时，那为首的高大汉子用藏语大声喊了几句什么，语气强硬。
村里的头人老者走上前，试图交涉，态度恭敬却带着坚持，似乎在解释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人或者东西。
那高大汉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目光再次锁定了土坯房，猛地抬手，指向这里！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立刻策马，呈扇形围了过来，手都按在了袍子下的凸起上。
“妈的，躲不过去了。”王凯旋啐了一口，“老胡，咋办？干他娘的？”
胡八一脑子飞速转动，硬拼肯定吃亏，对方人多，而且可能有枪。
自己这边，老沈刚醒状态未知，孙教授指望不上，陈瞎子年纪大了……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沈惊鸿身上。
沈惊鸿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身姿挺直。
沈惊鸿推开雪莉杨搀扶的手，一步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向外面那些不速之客。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空洞。
“他们身上，”沈惊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精准，“有和伪龙类似，但更淡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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