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退？”
空灵温润的声音在楚萧识海回荡，带着一丝连洛澜自己都未察觉的探询。
那双包容万象的玄水之眸，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楚萧被那柔和坚韧的玄水之力托在半空，身体依旧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七窍流下的鲜血在脸上干涸成暗红色的沟壑。
破碎的衣衫下，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深可见骨的伤口虽不再流血，却依旧狰狞翻卷。
左臂被狂暴能量冲击导致的骨裂，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
他像一件被暴力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凄惨到了极点。
然而，当洛澜的声音响起，楚萧却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混杂着血污和汗水的笑容。
那笑容在狼狈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眼神却如同淬火的精钢，灼亮得惊人。
“退？”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矿工特有的直率，甚至还有一丝荒谬的笑意，“女帝大人，您看看我这副德行，后面…还有路吗？退一步就是那鬼漩涡，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不退，说不定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抠出半条命来！”
他艰难地抬了抬还能动弹的右臂，指了指下方那依旧散发着恐怖吸力的墨色漩涡，又指了指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语气坦荡得近乎粗鲁：
“矿洞里塌方，往前刨是死是活不知道，但往后缩…铁定被活埋！一个道理！”
洛澜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凝视着眼前这个渺小、狼狈、却将“生”之意志燃烧得如此炽烈、如此坦荡的凡人。
他眼中没有对帝威的谄媚，没有对自身卑微的哀叹，只有最纯粹的、在绝境中搏杀出的狠劲与清醒。
渊渟环内，那原本缓缓旋转的液态水流，似乎无声地加速了一丝。
潮音贝耳坠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水滴落玉盘的清音。
亘古深海般的心湖，那因楚萧悍勇决绝而投下的石子，似乎又往下沉了几分，荡开的涟漪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没有再言语。
悬于腰侧的那枚小巧玉净瓶形玉佩，再次散发出柔和却无比深邃的湛蓝光辉。
洛澜伸出那如同凝脂白玉、戴着渊渟环的右手，指尖对着玉佩瓶口处，极其优雅而郑重地凌空一引。
一滴约莫黄豆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包容到极致的湛蓝光晕的水滴，缓缓从玉净瓶口飘飞而出！
这水滴出现的刹那，周围狂暴的海风、翻腾的墨色海水、乃至归墟海眼散发的灭绝气息，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净化！
一股磅礴浩瀚、却又温和纯净到难以想象的生命本源气息弥漫开来，仿佛凝聚了诸天万界所有水之生机的精华！
玄水精粹！
洛澜指尖轻弹。
那滴湛蓝色的玄水精粹，如同拥有灵性般，化作一道柔和的光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楚萧的胸膛——正对着混沌珠的位置！
轰！！！
无法形容的磅礴生机，如同沉睡的太古巨鲸苏醒，在楚萧体内轰然爆发！
这生机温润如水，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
它并非粗暴地冲击，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润物无声地渗透进楚萧每一寸濒临崩溃的躯体！
“嗡——！”
肉眼可见的速愈！
楚萧身上那些狰狞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疯狂蠕动、生长！
翻卷的皮肉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弥合，新生的粉嫩皮肤迅速覆盖了伤口，眨眼间便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皮肤表面蛛网般的裂痕，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迅速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清晰可见，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嗡——！”
断骨续接，生机入髓！
更神奇的变化发生在体内！
那被狂暴能量冲击导致的左臂骨裂处，一股温润却坚韧无比的力量包裹上去。
楚萧清晰地“听”到细微的、如同春笋破土般的“咔哒”声在骨骼内部响起！
断裂的骨茬被精纯的水元生机强行接续、弥合！
同时，这股磅礴的生机如同甘霖，冲刷着他干涸的经脉，滋养着受损的内腑，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隐痛！
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活力的暖流，从四肢百骸深处涌出，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到极致的呻吟！
“呃…爽！”
楚萧感觉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一下子泡进了温泉里，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
身体的沉重与剧痛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力量感和焕然一新的生机！
“嗡——！”
与此同时，胸口的混沌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欢愉的嗡鸣！
那滴玄水精粹蕴含的本源力量，对它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大补！
混沌珠贪婪地吮吸着，灰色的光膜剧烈波动，表面甚至隐隐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冰裂纹路般的金色丝线！
这些裂纹非但没有破坏感，反而让混沌珠的气息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活跃！
“嗡——！”
水元亲和暴涨！
楚萧对周遭水元之力的感知，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之前是“通明”，此刻则近乎“掌控”！
他无需刻意引导，意念微动，身体周围便自然汇聚起一层薄薄的、温润的水汽光晕。
脚下狂暴翻腾的墨色海水，在他感知中不再是凶戾的猛兽，而像是可以尝试沟通、甚至…借力的存在！
混沌珠对水元的吸收转化效率，比之前提升了数倍不止！
一种如鱼得水般的自在感油然而生！
短短数息之间，楚萧从一个濒临破碎的废人，恢复到了一个气血旺盛、生机勃勃的状态！
虽然衣衫依旧褴褛，但裸露出的皮肤光洁紧实，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眼神锐利如电，整个人的精气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洛澜静静地看着楚萧身上发生的惊人变化，那双玄水之眸中，温润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审视与考量。
楚萧恢复的速度和对玄水精粹的吸收转化效率，再次超出了她的预估。
这个凡人，以及他体内那颗神秘的珠子，充满了谜团。
她缓缓移开目光，望向归墟海眼之外，那铅灰色、却隐隐透出血色光晕的天际尽头。
空灵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沉凝的肃杀：
“北溟天域…因吾等之争，已化为修罗焦土。”
她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空间，将遥远地域的血腥与烽火带到了这海眼之畔，
“九帝意志碰撞，法则崩坏，山河倾覆。亿万生灵涂炭，怨气冲霄。”
楚萧脸上的舒爽瞬间凝固，顺着洛澜的目光望去，仿佛看到了那尸横遍野、城池焚毁的惨烈景象。
他虽是小人物，却并非麻木不仁。
矿洞底层挣扎的经历，让他对生命的消逝有着更深的感触。
“战火…”
洛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如同深海涌动的暗流，
“将无可避免地…席卷至此。归墟海眼，亦难成净土。”
她收回目光，那双包容万象的深海之眸再次落在楚萧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有对他特殊性的好奇，有对乱世蝼蚁的一丝悲悯，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深究的、因他悍勇而起的微妙牵连。
“玄水精粹，可固你本源，增你水行亲和。能否在这乱世烽烟中活下去…”
洛澜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要融入这无边水元之中，她的声音也如同从遥远的海底传来，空灵而飘渺，
“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那由纯粹玄水凝聚的绝世身影，连同那温润包容的气息，如同海市蜃楼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狂暴的海眼之上，只留下丝丝缕缕的水汽氤氲。
楚萧被那托住他的玄水之力轻柔地放在了相对安全的一块巨大礁石上。
海风依旧凛冽，漩涡依旧咆哮，但他体内涌动的磅礴生机和对水元的清晰感知，无比真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甚至感觉更加强韧的身体，又摸了摸胸口微微发热的混沌珠。
女帝的警告犹在耳边。
“修罗场…战火…”
楚萧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中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一股更炽烈的火焰。
矿奴的命，本就是捡来的。
如今有了混沌珠，有了这身力量…
他望向海眼之外，那片被血色侵染的天际。
“活下去？当然要活！而且要活得更好！”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和对水元的亲和，
“这黑暗的世道…我偏要蹚出一条路来！”
就在这时，礁石下方汹涌的墨色海水边缘，一具被泡得肿胀发白的孩童尸体，随着波浪起伏，被推到了礁石旁。
小小的身躯上，还残留着被火焰燎烧的焦痕和兵刃切割的伤口，空洞的眼睛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楚萧的目光骤然凝固，所有的豪情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沉重压下。
他默默地蹲下身，伸出刚刚恢复力量、还带着玄水精粹温润气息的手，轻轻合上了那孩童空洞的双眼。
乱世，真的来了。
下一章预告：【烽火连城·青木仁心】
循着血色天际，楚萧踏入焚城废墟。
焦土连天，残垣断壁间哀嚎不绝。
“娘…疼…”孩童微弱呻吟如同针扎。
楚萧沉默蹲下，掌心灰芒流转，将吸入的战场死气艰难转化为微弱生机渡入。
“咳…”孩童睫毛颤动。
此刻，一道蕴含无尽生机的青翠光柱撕裂血色天幕！
光雨洒落，枯木生芽，断壁开花！
青木女帝沐瑶化身降临，悲悯眸光穿透废墟，最终定格在那输送生机的渺小身影之上。
(第四位女帝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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