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德与曹小姐同时转头，只见柜台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
林兮瑶赶紧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儿，对着曹小姐脆生生道：姐姐好阔气，我也想有这样漂亮的衣服，把它们都装进雕花樟木箱里，变成我的收藏。这买的是衣服吗？不是，我买的是快乐！她故意扯了扯自己半旧的裙摆，可惜我爹没钱！只会拿些碎布头糊弄我。
哧——曹小姐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然后听到她说的“这买的是衣服吗？不是，我买的是快乐！”只觉得有趣，也不由的笑出声来。她随手从荷包里拈出颗银瓜子抛过去：小丫头倒会说话！这钱拿去买糖吃，别学那些假清高的...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二楼方向。
林兮瑶双手接过银瓜子，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她这是被“打赏”了！
谢谢漂亮姐姐！林兮瑶双手捧着银瓜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而林正德听到她的话，满头黑线，暗地里瞪了林兮瑶一眼，又转向曹小姐堆笑道：曹小姐的眼光当真毒辣，这可是从京城瑞蚨祥特调的流霞锦，据说苏州织造府的老师傅亲自打版裁剪的，大乾都没几件，整个落水城，都只有这样一件。他故意压低声音，就林夫人家的周嬷嬷，今早进店看到这料子，都夸说比宫里赏的云缎还鲜亮三分呢。
林夫人家的周嬷嬷？曹小姐捏着帕子的手突然收紧。
正是，今日周嬷嬷代表林夫人来小店定些鲛绡纱帐，说是装点洛仙宴的亭台用。说着，林正德朝二楼一扇半开的窗户使了个眼色，窗棂上确实映着个梳圆髻的妇人侧影，这会儿正在雅间用茶呢。
那她也......曹小姐咬了咬唇，她想问周嬷嬷是不是看见了她跟谢衣婷的争执，会不会回去给县令夫人嚼舌根，但这话到底问不出口。
林正德何等精明，立即压低声音道：曹小姐放心，周嬷嬷方才还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位小姐又都是花骨朵似的年纪，无论谁穿着这套月露云裾参加县令夫人的洛仙会，都是给宴会增光添彩的好事。他故意让算盘珠子哗啦一响，只是两位小姐都是咱们落水城拔尖儿的姑娘，又都师知书达理，该是知音难觅才对，何必为件裙子伤了和气？
要不是她谢衣婷横插一脚，我岂会......曹小姐突然噤声，因为二楼传来清脆的瓷器相碰声。
千错万错都是小店招呼不周。林正德立即转身抽出柜台下的描金漆盒，我这就让那不长眼的伙计卷铺盖走人。曹小姐先到二楼雅间用些茶水，我去给您把衣服给你抱上来。他边说边朝楼梯方向伸手引路。
“我可喝不来那龙井茶。”曹小姐撇撇嘴，眼角余光却不住往二楼瞟。
曹小姐可是东家交代的贵客，我当然知道您不喜陈茶。林正德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瓷瓶，这是小女研制的蜜桃冰露，用鲜果酿制而成，口感清甜不腻。他故意晃了晃瓶子，果香便丝丝缕缕飘出来，据说还能养颜润肤。粗鄙之物不值什么，胜在新奇有趣，曹小姐赏脸尝两口？
“果茶？”曹小姐果然被吸引。
正是。林正德趁机朝楼梯方向躬身，雅间里还冰着西瓜酪。
曹小姐带着黄衣丫头往二楼去，林正德转身去取那件衣裙。
就在转角处，曹小姐突然驻足，呐呐地开口：林掌柜，你——你说我穿这件...好看吗？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唇齿间。
背对着曹小姐的林正德嘴角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曹小姐主仆没看到，林兮瑶却看得真切。
林正德转过头，满脸堆着十二分诚恳：曹小姐怎么会这么问呢？您天姿国色，肤若凝脂，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那只有增色的，哪里有不好看一说。
曹小姐绞着帕子轻哼：那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林正德作势拍了下自己的脸颊：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要是扯谎，就叫雷劈了这铺子去。他话锋突然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曹小姐立刻竖起耳朵。
恕老朽直言，曹小姐玉骨冰肌，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林正德轻轻抚过那件月露云裾，但这月白色到底太素净，反倒掩了您三分艳色。他突然击掌，半月前送到贵府的那套醉芙蓉，那才叫相得益彰！桃粉底子绣银丝海棠，正配您这欺霜赛雪的肌肤，走动时流光潋滟的，可不就是洛神再世？
林兮瑶在旁边听得直撇嘴，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曹小姐生得明艳，确实更适合娇色。方才那谢小姐通身的书卷气，才衬得起这月白流云纹的清雅。
真的？曹小姐眼波流转。
当然千真万确！林正德双手交叠在腹前，腰弯得恰到好处，不过曹小姐明鉴，那套醉芙蓉留着洛仙会上穿才叫惊艳，这套月白流云纹平日踏青访友时穿，换个清雅风格，反倒更显您气质多变。他边说边朝楼梯方向伸手，曹小姐先上座歇息，我这就去给您把这套包起来。
“等等！”曹小姐喊住转身的林正德
您还有吩咐？林正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那个——曹小姐绞着帕子，声音突然轻快起来，既然谢衣婷还没备好洛仙会的衣裳，这套月露云裾...我就让给她吧！她仰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林正德立即深深作揖：曹小姐高义！要是周嬷嬷知道您如此谦让，定要感叹咱们落水县出了位既有才情又懂礼数的淑女！他故意提高声调让二楼都能听见，听说县令夫人最欣赏这般大气的做派呢！
那就这样吧！曹小姐甩着帕子往楼上走，我去尝尝你说的那蜜桃冰露，要是不好喝，我可是要砸招牌的。她转身时裙摆绽开一朵芙蓉，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
林正德连声应是，弓着腰在前引路。
看完全程的林兮瑶感慨，她爹能坐上兴隆布庄大掌柜的位置，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当真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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