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路，比坠落更加艰难。
冰隙内部并非垂直的悬崖，而是布满了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交错的冰棱和因能量冲击形成的、极不稳定的冰桥与平台。有些地方需要攀爬，有些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更多的地方覆盖着光滑得如同镜面的坚冰，下方就是依旧涌动着残余能量乱流的深邃黑暗。
恺撒走在最前面，狄克推多时而作为探路的拐杖，时而挥出斩碎挡路的冰棱，金色的光焰稳定地笼罩着身后一小片区域，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那些试图重新凝聚的、微弱的幽绿色数据流。他的动作依旧精准有力，但呼吸明显比平时粗重，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极寒中迅速凝结成冰晶。维持领域和开路，对他消耗巨大。
路明非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背着昏迷的诺诺。他的动作看起来比恺撒要“轻松”一些，脚步落在光滑的冰面上时，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帮他调整重心，让他不至于滑倒。这是右眼暗渊对周围环境和自身力学结构的本能计算与微调。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比恺撒更加凝重，甚至可以说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他必须将绝大部分心神沉浸在体内，维持着那脆弱的三角平衡——星光、虚无、黑血。任何外界的干扰，无论是脚下冰面的突然震动，还是上方偶尔坠落的冰屑，甚至是诺诺无意识的轻微动弹，都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体内引发一阵剧烈的能量涟漪。
左眼的炽金必须时刻压制着因外界刺激而产生的、本能的毁灭冲动；右眼的暗渊则需要不断计算和调整三种力量的平衡点，防止任何一方过强或过弱；而意识的核心，则必须牢牢“握紧”那点星光，用自己残存的意志作为最后的容器壁垒，防止它被另外两种力量侵蚀，或者因为平衡失控而溃散。
这就像同时进行着三场高强度的脑力运算，并且不能有任何失误。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神经如同绷紧的琴弦，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意识深处传来的、仿佛要被撑裂的胀痛。他胸口和脸上的黑色裂痕，在这种精密的控制下，虽然不再扩张，却也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那些闪烁的星尘光点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他几乎屏蔽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只留下最基本的、跟随前方那道金色光芒的本能。汗水浸湿了他赤裸的脊背，又在低温下迅速变得冰冷，但他毫无所觉。
*????*???*
冰隙并非死寂。
除了永恒的风雪呜咽，还有更加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那是冰层深处传来的、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在缓慢蠕动的摩擦声，是古影那亵渎的低语在冰壁间反射形成的、无处不在的回响，偶尔，还能听到上方极远处传来冰原狼凄厉的嗥叫，仿佛在预示着更大的危机。
恺撒的神经始终紧绷着。他能感觉到，那个“影子”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始终跟随着他们。它没有再次出手，但这种沉默的注视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不安。古影也并未放弃，它那庞大的阴影就在冰隙之外徘徊，猩红的目光时而会出现在某道冰缝之后，充满恶意地窥视着他们，仿佛在等待他们露出破绽，或者……等待某个指令。
“左转，贴着冰壁走。”恺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寂静，他挥刀斩断前方一道横亘的、布满了尖锐冰刺的冰棱，“前面有能量乱流形成的漩涡，不稳定。”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调整方向，背着诺诺，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冰壁前行。他能“感觉”到前方那片区域的规则确实异常混乱，如同隐藏着无形的刀刃。
就在他们刚刚绕过那片危险区域时，异变再生！
上方数十米处，一大块因能量侵蚀而变得酥脆的冰穹，毫无征兆地崩塌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冰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其中夹杂着几块如同小型房屋般的巨大冰岩，带着毁灭性的气势，朝着他们当头砸落！
“小心！”恺撒瞳孔骤缩，狄克推多爆发出强烈的金芒，就要不顾消耗地向上斩出，试图劈开那些最大的冰块！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在冰穹崩塌的瞬间，路明非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左眼的炽金如同被触怒的太阳，骤然亮起！但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只是抬起那只布满裂痕的右手，对着上方坠落的冰瀑，虚空一按！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但以他手掌为中心，上方那片空间仿佛瞬间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领域！所有正在坠落的冰块，无论大小，都在一瞬间被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的幽暗色泽！然后，它们在坠落的过程中，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风化，无声无息地、从最微小的结构开始，崩解、消散，化作了最细微的、闪烁着星尘般光芒的冰晶粉末，如同一场无声的雪，飘洒而下！
不是被摧毁，而是被……“抹除”了存在的概念！
整个过程寂静得令人心悸。只有那些冰晶粉末落在金色光翼上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证明着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幕并非幻觉。
恺撒挥出的刀僵在半空，冰蓝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震惊。他看向路明非，只见对方在做出那个动作后，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右眼的暗渊光芒急剧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左眼的炽金也黯淡了下去，他胸口的一道裂痕甚至隐隐有重新扩张的趋势！他背上的诺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波动而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
“路明非！”恺撒低喝一声。
路明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此刻的状态。他强行将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咽了下去，嘶哑道：“……快走……不能……再用了……”
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几乎动摇了他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强行调动“虚无”的力量进行如此大范围的“概念抹除”，对现在的他而言，负担太重了。
恺撒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开路，速度加快了几分。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冰隙，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路明非稳定状态。
而冰隙上方，那个空无面孔的“影子”，在路明非动用“虚无”力量抹除冰瀑的瞬间，它那模糊的身躯似乎微微前倾了一丝。空无的“面部”依旧没有表情，但那绝对的空白，仿佛变得更加……“深邃”了。
古影则发出了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低吼，似乎路明非展现出的这种力量，既让它畏惧，又让它更加渴望。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沉默着，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风雪声交织。恺撒更加小心地选择路线，尽量避免可能引发塌方或能量异动的地方。路明非则将所有精力都用于内外的平衡，不再分心他顾。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线不同于冰隙内部幽暗的光芒——那是来自外界的天光，虽然依旧被风雪笼罩，却代表着他们即将脱离这深渊般的绝地。
出口就在眼前。
那是一处相对宽阔的、由崩塌的冰块堆积形成的斜坡，通向冰隙之外。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斜坡的那一刻——
一直昏迷的诺诺，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中，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被控制时的冰冷，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惊恐和焦急的情绪！她死死抓住路明非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
“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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