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张荣神态自若,只是眼神略有些迷离,一手抓着精致的卤牛肉,一手提着梅瓶,一边一口,也不偏袒,又不多时,酒尽肚圆,打了个饱嗝,看着趴着的三人,正不知如何办。
辛文郁打了个哈欠醒转过来:“张兄弟,咱们给他俩喂点鱼汤解酒吧,这大鲤鱼近二十斤了,快化龙了,解酒不在话下!”
张荣给沈格灌了一碗鱼汤,沈格迷糊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后打了个嗝,张荣又给灌了一碗,沈格又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又打了个嗝,张荣心道:“不愧是个官人,真真厉害!只是不知多少碗能满?沈官人说格物致知需从实践中来!”
张荣那边胡思乱想时,辛文郁给王娘子也灌了一碗鱼汤,但见王娘子眼帘紧闭,脸颊通红,呼吸如兰,小口抿着鱼汤。
辛文郁心中一荡,只觉得王娘子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甚是好看。
忽地惊觉,暗骂自己圣人门徒却生小人之心!
这边王娘子刚抿完一碗鱼汤,那厢沈格已经灌进去七碗,终于是从嘴角冒了出来!
这一冒可不得了,沈格登时醒了过来,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大叫一声也叫不出来,一把拉开门就朝茅厕跑了过去,张荣在后面还能听到极似水桶晃荡的声音。
喝完鱼汤的王娘子觉得有些燥热,扭过头靠在椅背上又睡了过去,辛文郁看她仰着头,张着嘴,颇觉有趣,找了个靠垫垫在椅背上让她靠着舒服些。
回头看到张荣在门口向外探着头,奇道:“张兄这是做甚?”
张荣一脸佩服道:“沈官人真乃神人也,你别看他喝酒不行,喝鱼汤着实是把好手,足足喝了七碗啊,我住在梁山泊,个个都是吃鱼的好手,但说喝鱼汤,整个梁山泊也没有这等人物!”
辛文郁张大了嘴:“你给他灌了七碗鱼汤?”
张荣张着嘴点点头:“这才满!”
“满?”辛文郁回头看了一眼王娘子,幸亏没让这憨货给王娘子喂!
若是沈格得知,必然大骂!我才是你多年好友,什么叫亏得没给王娘子喂?
张荣猛然看向辛文郁:“你不厚道,装醉!”
辛文郁叹道:“张兄你看看王娘子这个不服输的性子,我不让着她点何时是个头啊!”
张荣深觉有理,但想到村里的学究专门坑蒙拐骗,依然不忿:“你们读书人都不是好人!”
辛文郁闻言大笑:“读书人确实大部分不是好人,我这样的,已经算是好人了!”
张荣挠头:“好人便是好人,坏人便是坏人,算是好人却是什么意思?”
辛文郁叹了口气,也不知从何解释。
辛文郁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外面明月高悬,银辉洒满了汴梁城,耳中听得满城的喧嚣,心中却无比宁静。提了一支箸,击盏而歌:
九重天外蕴风雷,
燕儿飞,欲何为?
勾阑瓦舍,游人肚儿肥!
曾忆玄郎击大辽,熊之腰,虎之背!
甲如磐石枪如林,破契丹,迅如雷!
百年繁华,忘却人中魁!
但得一日风雷动,命如草,城隍泪!
张荣听得一知半解,只听得北击契丹的事,问道:“咱大宋啥时候破过契丹?不败就算万幸了!”
辛文郁回头笑道:“咱大宋自然是胜过契丹的,但我说的主动北击契丹的玄郎却不是大宋,而且是太祖皇帝,那时候随后周世宗征契丹与北汉联军,时任宿卫将。当时战事不利,世宗天子临阵督战,竟也不可遏止颓势。此时太祖皇帝见此情景,站出来振臂高呼:“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提着盘龙棍,率两千精兵,以死拼杀,那一条盘龙棍舞起来,趟着便死,挨着便伤,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敌人望风披靡,溃不成军!其余周兵见势奋勇争先,这才扭转了局势,从此大辽再不敢轻易“南巡”!
其实辛文郁拽了个春秋笔法,赵匡胤当时直接交锋对的是北汉军,契丹军尚在远处观战,但这一战也确实破了辽汉联军,打掉了契丹的胆气!于结果而论其实没什么差别!
张荣哪里知道这些,只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披挂破敌!叹道:“太祖皇帝知道今日契丹已破,四海升平,九泉之下也该安慰了!”
辛文郁苦笑:“今日危如累卵,太祖皇帝怕不是得急得跳起来,却哪得安慰?”
张荣大惊:“这是为甚?”
辛文郁道:“女真之祸,更甚于契丹啊!”
张荣:“不是已经和议了么?天下太平了啊!”
辛文郁怒道:“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合议是双方势均力敌才有合议,这帮废材高居庙堂,居然撤了黄河防线!罢了李纲相公!金兵来时,拱手相迎吗?将一块大肥肉送到狗嘴边,然后说,我与那狗商量过,他必不吃!”一拳砸在窗格上,震得窗格上的琉璃喀拉拉乱响:“腐儒害人!腐儒害人!天天活在书里的腐儒才能想出这种法子来!”
张荣怔怔出神:“李纲相公又被罢免了?”
正没头绪间,沈格回来了,吐了一个空之后,竟然酒醒了八九分,只是脸色颇有些苍白。
听完辛文郁适才作的这首江城子,沈格叹了口气:“我等如之奈何!”沮丧了片刻,便眼睛一亮:“既然提到了瓦舍,不如去散散心,瞧你那郁郁寡欢的样,莫不如改名辛郁郁吧!”
辛文郁道:“也罢,只是王娘子……”
“楼上开一间客房,先安置睡下,咱们再去!”
不多时,安置好了王娘子,三人便寻路朝瓦子去了。
“适才吐了鱼汤吐了半晌,辛兄,莫非你灌了我这许多鱼汤?”
辛文郁郁闷极了,正欲分辩。
张荣笑道:“沈兄,不关辛兄的事,是你见了好鱼汤非要喝,一头扎进盆去喝,弄的我们都没喝到。”
沈格摸摸头:“如此见笑了,改日再给两位兄台补上!”
辛文郁哈哈一笑也不揭穿。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去了瓦舍。
最近的瓦舍就在南城外,三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进得里面,边上一个戏台正演着参军戏。
三人分坐,招呼店主上了些瓜子茶水。
左手边的竹竿子模仿的是前太师蔡京:“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丰亨至极,官家,正该豫大,以显盛世之德!”
右手边的参军道:“哦?爱卿所言颇有些意思,不如详细说说,如何叫丰亨,如何叫豫大啊?”
竹竿子回答:“财多德高为丰,通达顺利为亨,闲暇游乐为豫。”
参军捧道:“这‘大’又作何解!”
竹竿子顺竿道:“这‘大’么,咱盛世气象自然要宏大,做什么都需要大!”
“譬如?”
“您看啊,譬如您那皇宫,太逼仄了,宣德门到拱宸门才三百丈,东华门到西华门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还不到三百丈!”
下坐的看官各自哈哈大笑,虽然在座的没谁家比皇城大,但有机会嘲笑一笑这天底下最高位置的人,总是开心的。谁让你的宫殿确实连前朝零头都不到呢。
“您看您坐在书房里还能听到外面的叫卖声,这哪成啊,这哪是皇宫啊,五口之家才这样!得改!”
“那依你如何改呢?”
“您瞧,这皇宫咱先把尺寸定好,从宣德门到拱宸门三百里,从东华门到西华门也三百里!”
“嚯!那各个宫殿之间得跑多久才能到啊?”
“官家,修驰道啊!大庆殿到崇文馆修大崇驰道!文德殿到垂拱殿修文垂驰道!富宁殿到坤宁殿修……”
“不修!”
座下又哈哈大笑,坤宁殿是皇后的寝宫!这是嘲讽皇帝大抵是不爱去皇后宫中的!
“那六尚局?”
“那必须修,修八马并行的驰道!大庆殿、文德殿、紫宸殿、垂拱殿、崇政殿各修一条这样的驰道到六尚局!”
座下再次哈哈大笑,这六尚局是各杂务女官所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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