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格倒了三杯水，辛文郁举手饮尽，又道：“大汉读书人远不如现在多，可他们能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定鼎西域！大唐呢，读书人也不如我们多，可是他们强盛无比，万国来朝！可咱们呢，先是辽国，后来是西夏，现在又来了个金国，开国至今超过一百五十年了，大宋富庶远超汉唐，更别说辽夏，生活无忧，武备也非他国可比，你看咱们这步人甲，何曾在其他地方见过？咱们还有讲武堂！但也不曾见他们来拜服，甚至他们的百姓也并不向往大宋！这与我们所学的东西并不相符，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胡建国道：“这个事我还真知道！”
“哦？”辛文郁大感有趣，眼光灼灼地盯着胡建国。
“四个字，重文轻武！大宋开国以来，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武将地位比文官低，慢慢就军无战力了。”
辛文郁摇摇头道：“你这句话有些道理，但错误百出，首先重文轻武不是太祖皇帝所做，太祖皇帝确实有杯酒释兵权，以免再次出现武将夺权，改朝换代的事，这个事结束了乱世，并没有错处，而那时候武将地位还要略高于文官。真正文官地位超过武将，要到太宗时期，修崇文馆！而且西军战力还是颇为强大，你看七千骑兵冲阵金兵，进得城来，只损失了两人！”
胡建国是个理工科的孩子，并不擅长文史，重文轻武四字是历史书上学来，此刻辛文郁一旦反驳，只好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沈格道：“你这个问题确实是深奥，我不懂学问，但我司天监有句话，如果我们一直认定的东西实验发现了错处，要么条件不完美，要么就是之前认定的知识错了！”
“错了么？那什么才是对的？”辛文郁喃喃自语！
胡建国想到了什么：“辛大哥，我想到了！文明不能碾压，那说明文明领先的程度不够，冷兵器对冷兵器，即便差距再大也有限，但如果发展出了热武器，文明绝对碾压野蛮！”
“武器？哦对了，说到武器，我们这个弹性铁剑可以量产了！”辛文郁去隔壁取了一把剑来。
胡建国见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剑，有些像不锈钢，问道：“这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辛文郁把剑斜倚在桌腿上，跳将起来，一把跺在剑身上，剑身弯了下去！辛文郁再次走开时，剑身瞬间复原！（注一）
胡建国吃惊道：“记忆金属！你！你们！”
胡建国平复了心情：“这个材料用途很广，在剑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我要说的是火枪，有了火枪，不管是辽人还是金人还是西夏，都不敢拿正眼看我们！”
辛文郁道：“就你早上说那个呗！”
“是的！”
沈格道：“其实这个东西我们在造，只是做不到那么小，我们只能做到很大，威力倒是不小，但是需要许多人去操控，而且极其笨重，我们后院就有个人在主持这个！”
胡建国是个急性子：“那还坐着干嘛，去见见！”
辛文郁忙找来衣物穿上，与他二人一起去寻那人！
一路上，三人路过格物楼，化物楼，术数楼，农桑楼，采矿楼，光音楼，到了后院区域，后院十分空旷，也不像前院嘈杂，只是碎石遍地，几无落脚之处，三人在碎石堆中寻路前行，走了片刻，看到一个小木屋，沈格笑道：“就是此处了！”
未及靠近，那边“轰”的一声，声震九霄！然后是漫天的碎石扑簌簌落了下来，沈格一把护住胡建国，三人急忙躲避。
碎石还未落尽，那边有个癫狂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这次效果更胜往昔，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沈格大喊道：“凌振！凌振！”
那边凌振探出头来：“沈主事，你怎么来我这了！怎么还有个学生，还有个胡人小孩！”
胡建国看时，那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面上一块黑一块白，还有些青紫，衣服破破烂烂，手指甲中尽是黑泥！
胡建国大喊道：“我不是胡人小孩，我姓胡……”
“你看，还说不是胡人小孩！”
胡建国一时气沮！
三人落座，凌振给他们泡了茶！
沈格看时，几片大茶叶在粗瓷碗中漂浮，不禁叹道：“凌振啊，我司天监也没少你银钱，你怎么就不舍得弄些好茶叶，弄些好茶具呢！”
凌振也不恼怒：“少来编排于我，你来时，我才给你泡了茶水！我平日时就直接喝水，哪有时间去点茶！”
三人都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各自饮了一口，辛文郁又是咕嘟咕嘟灌了一通。
凌振不知辛文郁适才打铁失了水分，大笑道：“还是这书生对我胃口，这茶就该这么喝！”
辛文郁也不解释，道：“小子辛文郁，太学院学生！”
凌振大惊失色：“还是个太学院的才子，失敬了！”
辛文郁摆摆手：“不必如此，随意就好，我也懒得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胡建国也自我介绍道：“我是湖北人，是大学生，学问可大了！”
凌振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挺大的！”
胡建国一巴掌拍下他的手来，只觉得拍到一块铁板。
凌振见他如此，玩闹之心顿起，又伸手去揉了几把！
沈格分开玩闹的两人：“这位凌振先生，原来是禁军的人，后来去梁山待了少许时间，得了一个外号，叫做轰天雷！后来张叔夜平了宋江之乱，就把他带了回来。我见此人甚擅火炮，将他引进司天监，让他帮我们开山采矿！”
胡建国奇道：“火炮？你们都有火炮了，为什么不用来打金人？”
凌振叹道：“有是有的，威力不够，很难破甲，精准度也不够，而且这铁炮甚是沉重，不便移动，相比神臂弓来说，目前没有什么优势！”
胡建国哈哈大笑：“我来了，威力自然就够了！精度也好解决！”
凌振冷哼道：“胡人小孩子果然胡吹大气，老夫测试了数百次，也还觉得威力有限！”
辛文郁：“他不是胡人，他是铁匠！”
胡建国快哭了：“我不是胡人，我也不是铁匠，我是大学生，帮你们做火器的！”
沈格瞪了两人一眼：“你二人知不知羞，莫要欺负小孩！”
胡建国眼泪巴巴，心中一阵感动，还得是沈格大哥护着自己。
“他来了大宋就是宋人，而且现在是司天监主簿，不打铁了！”胡建国补充道。
胡建国哭得更伤心了。
哄了许久，三人各自答应买许多吃的，胡建国终于不哭了，抓着辛文郁的衣袖擦了眼泪，只觉得有些辣眼睛，辛文郁讪讪道：“适才出了许多汗！”
见胡建国又要哭，辛文郁急道：“我请你吃烤獐子肉！”
胡建国从没吃过獐子，这一转念间，终于止住了哭意。
辛文郁长长吐了一口气！
胡建国起身道：“老凌头，你做火药的材料在哪里？”
被叫老凌头的凌振苦着个脸，嘟囔道：“这小子还挺记仇！”说着把硫磺，硝石和木炭给了胡建国。
“再找把秤来！”
凌振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还是依言拿来了一杆秤。
胡建国思索半天，配好了火药，交给凌振：“你试试吧！记得把引线做长一点，火药放得离咱们远一点！硫磺和木炭没问题，硝石我是估算的，不行就多试几次！”
凌振依言放好！
胡建国心情激动，大吼一声：“点火！”
凌振依言点火，片刻后，“轰”的一声，碎石乱飞！
只是……这爆炸威力尚不如刚才来时那次！
凌振扯了个笑脸道：“不错！不错！小孩儿有天赋！”
辛文郁与沈括憋着笑！
胡建国没有笑，也没有失落，他仔细检查了硫磺、硝石和木炭，顿时了然！
“你这硝石已经提纯过了？”胡建国看着晶体状硝石疑惑道，刚才虽然有使用，却没有往这方面想。
凌振也疑惑道：“不提纯怎么用？”
胡建国挠头：“你有提纯硝石的技术？”
注一：梦溪笔谈——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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