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立即在难民中引起一片附和。
方才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撇撇嘴：“说得在理，既然收了朝廷的钱，自然该拿出像样的粮食来。”
拄拐老翁也捋着胡子点头：“比起苏娘子自掏腰包的善举，慕家这般行事确实算不得什么。”
慕千月不怒反笑，示意仆从将一口大锅抬到人群前。
她亲自执勺，舀起满满一勺浓稠的米粥：“诸位说得不错，慕家确实收了朝廷的银两。
可诸位可知，同样的银两，为何苏娘子只能拿出发霉的陈米，而慕家却能提供这般饱满的新米？”
她将粥勺轻轻一晃，米粒晶莹剔透：“因为慕家以市价购粮，分文不赚！而有人却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报账，中饱私囊！”
苏娘子闻言脸色微变，却很快展露温婉笑容。
上前一步打断了慕千月的话：“既然慕家已接管施粥一事，妾身也不再强求了。只要百姓们不会饿肚子，妾身便放心了。”
她话音未落，难民中便炸开了锅。
“苏娘子就是太善良了！”方才那抱着孩子的妇人高声叫道，“慕家分明是找准时机，来摘苏娘子善心的成果！”
拄拐老翁将拐杖重重顿地：“说得极是！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苏娘子连日施粥，才封了她做圣女。如今慕家丫头照葫芦画瓢，莫非以为我们就会认账了？”
“对！我们只认苏娘子！”人群中响起更多附和。
慕千月不慌不忙，将勺中的米粥缓缓倒回锅中。
慕千月冷冷地看向苏娘子，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苏娘子，你无需在此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引得百姓们胡乱猜忌。
今日，你我只论一事——你主持施粥这些时日，究竟有没有收受朝廷的拨银？”
苏娘子没料到慕千月竟如此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她看着面前开始躁动不安的难民，那些曾经充满感激与信赖的目光此刻正逐渐变得探究和怀疑，一时语塞。
难民中有人急切地喊道：“苏娘子！您告诉她，您没拿朝廷的钱！是您自己心善，掏的腰包！好好打这胡言乱语的丫头的脸！”
然而，苏娘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明确的反驳。
她心知肚明，慕千月出身显赫的慕家，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她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质问，必然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此刻若矢口否认，待证据抛出，场面将更加难以收拾。
她的犹豫和沉默，如同无声的证词，让周围的难民们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场间的气氛，因苏娘子这短暂的沉默，而变得微妙且压抑起来。
一片压抑的寂静中，方才那拄拐的老翁似是抓住了什么关窍。
他向前挪了一步，拐杖“笃”地一声敲在地上，打破了沉默：“就算…就算苏娘子收了朝廷的银钱，那又如何？你们慕家不也收了吗？五十步笑百步，有何不同！”
这话立刻引来了一片嗡嗡的附和声。
“对啊！收了就是收了！”
“凭什么指责苏娘子！”
慕千月面对再次骚动的人群，毫无惧色。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那老翁脸上。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不同？自然不同。”
她微微扬起下巴，字句清晰如玉石坠地，“我慕家，是以市价，甚至低于市价购粮，分文不赚，未曾盘剥百姓一分一毫！而苏娘子……”
她话音一顿，锐利的视线猛地转向脸色愈发苍白的苏娘子。
声音陡然提高：“她却是以高出市价三倍不止的价格虚报账目，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
“哗——”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三倍！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慕千月不给苏娘子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言辞如刀：“更可恨的是，她一边贪婪地侵吞朝廷赈济灾民的款项，一边却故意引导尔等，让你们误以为是她自掏腰包，行善积德！
让你们只知感念她苏娘子的‘恩情’，却忘了朝廷从未放弃过你们！她这是欺世盗名，将朝廷的恩德揽于己身，其心可诛！”
“轰！”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难民的耳边。
先前所有的不解、疑惑此刻都似乎找到了答案——
为何苏娘子施粥用的米总是带着霉味，为何她总是言辞闪烁，强调自己的付出……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带着震惊、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曾经被他们奉为“圣女”的女人。
苏娘子在那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强装的温婉笑容终于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的仓皇与惨白。
一片死寂中，那个曾为苏娘子高声辩护的妇人，此刻声音带着颤抖。
小心翼翼地问：“苏……苏娘子，慕家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您当真……抬了那么高的价？”
苏娘子脸上血色尽褪，她环视四周，昔日那些充满感激的面孔此刻只剩下质疑与愤怒。
她知道，慕千月既已当众撕开这道口子，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那温婉的面具彻底脱落，换上了一种属于商人的冷静与疏离。
“是又如何？”苏娘子挺直了脊背，声音虽不如之前柔美，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硬气，“我本就是商人，在商言商。
朝廷拨银采购，我按规矩办事，价格高低，你情我愿，有何错处？莫非这世间做生意，还不许人赚取利润了？”
“利润？”那拄拐老翁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指着她，“三倍的利！你这是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啊！”
“我们当初还那么感激你……以为你是活菩萨！”
“怪不得你总说米价飞涨，朝廷给的银子不够……原来都进了你的口袋！”
“骗子！枉我们那么信你！”
难民们的议论声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迅速转变为愤怒的声讨。
曾经有多感激，此刻就有多愤恨。
那些发自内心的感恩，此刻都化作了戳向她的利刃。
苏娘子站在一片指责声中，脸色青白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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