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正指挥着手下将几捆新收集的枯枝投入火堆，冲天而起的烈焰暂时逼退了躁动的狼群。
狼嚎声渐渐远去，河滩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与呜咽。
他刚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一转身，就见杨文昌踉跄着冲到他面前。
杨文昌头发散乱，官袍上沾满了泥污，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因极度恐惧和担忧而瞪得滚圆。
他一把抓住张峰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张……张头领！心儿和她娘……你看到心儿和她娘了吗？她们……她们不见了！”
张峰眉头紧皱，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愕与凝重，他反手稳住杨文昌。
沉声道：“杨大人，你说什么？杨姑娘和尊夫人不见了？方才混乱，所有人都挤作一团，是否只是走散了？”
他边说边环顾四周，提高音量喝问左右：“你们谁看到杨小姐和王夫人了？”
周围的官差和惊魂未定的流犯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有人低声道：“太乱了，没注意……”
“不会的！不会的！” 杨文昌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语无伦次，“我找遍了！石头后面，人群里……都没有！她们会不会……会不会是被狼……”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眼神绝望地看向那片幽暗的林地，身体摇摇欲坠。
张峰一把扶住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杨大人稍安勿躁！
狼群虽凶，但刚才主要冲击的是外围，我等防守严密，并未让狼群真正突入核心之地。若被狼所害，必有痕迹，现场并无血迹残骸指向二位夫人遇害。”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狼群退去的方向，以及更远处黑黢黢的山林，继续分析。
语气逐渐带上了一丝“合理”的推测：“依我看，恐怕是方才混乱之中，人群惊走奔逃，尊夫人与令爱或是被裹挟冲散，慌不择路，误入了山林深处。”
张峰的话音刚落，杨文昌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却被张峰死死架住。
“张头领！求求你！”杨文昌反手抓住张峰的衣襟，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在这荒山野岭……求求你派人去找找！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
张峰脸色一沉，刚才那点伪装的凝重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冷酷。
他猛地一挥手，直接将杨文昌推搡开去。
“我看你是急糊涂了！”张峰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这天！看看这林子！”
他伸手指向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这里面除了刚才那群狼，还有什么鬼东西谁说得准？现在进去，不是找人，是送死！”
杨文昌被推得踉跄几步，勉强站稳，还想再求：“可是心儿她……”
“没有可是！”张峰粗暴地打断他，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讥诮的冷意，“杨心儿和王静舒？她们要是真跑进了那里面，”
他朝着黑黢黢的山林扬了扬下巴，“哼，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哪头畜生的腹中餐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杨文昌瞬间死灰般的脸色，对着周围或明或暗投射来的目光，提高了声量。
既是宣布，也是警告：“都给我听好了！谁也不准擅自离队进林！谁要是想死，别拖着大家一起陪葬！收拾东西，清点人数，天亮立刻出发！”
说完，他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刚才被杨文昌抓过的衣袖。
杨文昌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失焦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光。
他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人群一隅，找到了自己的外甥女慕千月。
“千月！千月！”杨文昌一把抓住慕千月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命令，“你……你有功夫在身！你快去！快去林子里找找你伯母和心儿！快去！”
慕千月的目光如浸寒泉，落在杨文昌死死攥住她胳膊的手上，声音没有半分波澜：“放手。”
杨文昌像是没听见，反而抓得更紧，浑浊的眼里满是癫狂的希冀：“千月！你是练过武的！你能进去！你去把她们找回来！快去啊！”
“我说，放手。”慕千月的声音更冷了一分，手腕一旋一抖，轻易便挣脱了杨文昌铁钳般的手指。
杨文昌被这股巧劲带得向后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落落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外甥女。
嘶声道：“你……你怎能如此冷血！那是你舅母！是你姐姐心儿啊！她们生死未卜，你竟无动于衷？！”
她收回视线，语气淡漠如常：“张头领的话，你没听见？此刻入林，是寻人，还是送死？”
“你怕死？！”杨文昌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尖声指责，“慕千月！那可都是你的亲人！你竟贪生怕死至此！”
“你若真不怕死，真如此担忧舅母与心儿姐姐的安危，为何不自己去寻？”慕千月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棱，戳破杨文昌虚张声势的焦急。
杨文昌被这句直戳心窝的话噎得一怔，随即那被戳破的羞恼与无处发泄的恐慌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调转矛头，猩红的目光狠狠刺向一旁早已面色苍白的杨思韵。
“杨思韵！你看看！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他声音尖厉，带着一种破音的颤抖，手指几乎要戳到慕千月的脸上。
却又因那冰冷的视线而畏缩地转向了杨思韵。
“冷血！无情！见死不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我们杨家怎么会出这种东西！啊？”他唾沫横飞。
林月娘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杨文昌，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她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燃着怒火，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杨文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着千月评头论足，吆五喝六？！”林月娘的声音清亮锐利，如同冰锥砸地，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林月娘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之前嫌弃我们千月，现在想起千月有功夫，让她去送死了？
我告诉你，千月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地善良，明辨是非，比你这遇事只知逼迫女眷、自私自利的脓包强上千百倍！
她不去，是因为她清醒！不似你，蠢而不自知，还要拖着旁人一起往火坑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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