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炊烟在金红的朝霞中袅袅升起，向家小院里飘着小米粥的香气。向志学一边喝着粥，一边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昨晚他辗转反侧时就在想，厂里那台老机器可千万别在年关出什么岔子。
向奶奶默默地给每个人盛着粥，眼角余光将儿子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尽收眼底。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昨晚自己强硬地拒绝进城，让儿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她并非不渴望团圆，只是实在不愿离开住惯了的老屋，更反感儿子想用孙子来“绑架”她的心思。
此刻，见儿子似乎放下了那个执念，不再提去城里的事，她心头那点因对抗而产生的芥蒂，也便随之消散了。
既然妈不愿意去城里，向志学放下碗筷，努力露出轻松的笑容，那咱们就在老家过年。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都是团圆。
听到这话，向奶奶心里最后一丝紧绷终于松开。
太好了！牧晨欢呼着从凳子上跳起来，手里的勺子掉在桌上，我可以天天和二柱他们去河上溜冰了！
向奶奶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又给牧晨添了一勺粥：慢点吃，别噎着。
牧尘安静地喝着粥，看到弟弟和奶奶高兴的模样，眼里也泛起暖意。这一刻的老屋，终于找回了往日的温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村长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志学！快，你厂里来紧急电话，说是机器出了大问题，整个车间都停产了！
张秀手里的筷子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发白。牧晨也识相地闭上了嘴，不安地看着大人们。
向奶奶最先反应过来，沉稳地说：快去接电话，工作上的事耽误不得。
志学急忙起身，棉袄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张秀也跟着站起来，却被向奶奶叫住：秀儿，你去收拾东西吧。志学接了电话肯定要赶回去，别耽误时间了。
妈，您还是跟我们一块走吧？张秀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期待。
向奶奶摇摇头，拿起一个馒头慢慢掰开，语气温和却坚定：不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老屋里住了大半辈子，每一块砖都认得我。你们过好就行，不用惦记我。
我和奶奶在老家。牧尘抬起头，我要跟着程师父学医，不能半途而废。
望着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牧尘心里泛起一丝复杂。向志学很快回来了，额头上还带着汗珠，脸上满是歉意：妈，对不起，厂里那边机器出了大问题，整个生产线都停了，厂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是就指望我了......
男人就该以事业为重。向奶奶从炕头柜里取出一个包袱，这是昨儿个做的烙饼，带着路上吃。
院门外已经聚集了几个邻居。赵婶子挎着篮子进来：这是刚煮的鸡蛋，路上吃。王老汉提着一袋萝卜：路上冷，多带点吃的。
妈，您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去吗？向志学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就过去住几天，等年过了再送您回来。
别啰嗦了，向奶奶把包袱塞进儿子手里，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赶紧出发吧，别耽误了正事。记得到了给村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模样，牧尘心里既有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这些天父母那种刻意的关心，像一张无形的网，让他喘不过气。
向志学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在那温暖的掌心触碰到头顶的瞬间，牧尘几乎要心软了。可想起父母看他时那种陌生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静静地站着。
牧晨紧紧抱着哥哥的腰，把小脸埋在哥哥怀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我每天晚上都会想你三遍...不，五遍！
牧尘蹲下身，替弟弟整理好衣领，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晒的菊花茶，晚上泡着喝，能安神。
我会的！牧晨用力点头，眼圈却红了，小手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哥哥体温的布包。
赵婶子小声对向奶奶说：淑英啊，尘娃真是长大了。
张秀提着行李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心里酸楚难言。她走到向奶奶面前，轻声说：妈，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多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饭。
向奶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张秀：这里面是些自家种的芝麻和核桃，带给亲家尝尝。代我问个好。
这个意外的举动让张秀愣住了，她接过还带着体温的布包，眼眶顿时湿润了：谢谢妈......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赵婶子接口，有我们这些老邻居在呢。
村长也点头附和：就是，咱们都会照应着的。
牛车已经等在院外，强子正在检查缰绳。向志学最后看了眼老屋，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母亲和儿子，搀着还在一步三回头的牧晨上了车。
奶奶再见！哥哥再见！牧晨趴在车沿上用力挥手，声音带着哭腔。
牧尘扶着奶奶站在院门口，目送牛车消失在村口的拐角。
当牛车终于看不见时，牧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在心里默默立下誓言：一定要好好学医，照顾好奶奶。
冬日的阳光照在祖孙俩身上，在地上投下相依的剪影。
奶奶，外面冷，我们进屋吧。牧尘轻声说，为奶奶拢了拢围巾。
向奶奶望着牛车消失的村口，许久才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进屋。
老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祖孙二人。牧尘熟练地生火烧水，把奶奶的茶杯添满，又在灶膛里添了把柴。
这一刻，牧尘忽然明白了奶奶不愿离开的原因。在这里，他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茶香袅袅中，向奶奶望着懂事的孙子正在擦拭桌子的身影，眼底泛起欣慰的泪光。
这个年，终究还是要祖孙俩相依为命了。但看着牧尘沉稳的身影，向奶奶心里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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