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空虚，癸卯时应，里应外合！”
瓦剌密信上的这短短九个字，如同九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林锋然的心脏！他捏着那张薄薄的、仿佛带着漠北血腥气的密信抄本，浑身冰凉，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白马关失守！瓦剌兵锋直逼通州！距离京师已不足百里！而更可怕的是，密信证实了蓟州镇守太监用生命传来的警告——军中有内奸！“癸卯”这个幽灵，不仅存在于朝堂，更渗透进了军队！他们要在“癸卯时”里应外合，直取京师！
一股灭顶的恐惧和冲天的怒意，瞬间席卷了林锋然。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外有强敌兵临城下，内有奸细蠢蠢欲动，京师兵力空虚……这简直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危局！
“陛下！通州告急！请陛下速速决断！”兵部尚书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跪地请旨。
殿内闻讯赶来的重臣们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京师一旦有失，国祚倾覆就在眼前！
林锋然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惊恐中挣脱出来。他是皇帝，是这江山最后的屏障！他若先乱了，一切都完了！他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眼中爆射出决死的光芒，声音因极度的压力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传朕旨意！”他猛地挺直脊梁，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第一，京营所有能动之兵，包括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即刻开赴通州，依托城池，节节抵抗，务必将来犯之敌挡在通州城外！第二，紧闭京师九门，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第三，动员城内所有青壮，发放兵器，协助守城，有敢造谣惑众、趁乱打劫者，立斩！第四，飞檄天下兵马，即刻勤王！特别是辽东、宣大之兵，不惜一切代价，回援京师！”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带着帝王的威严和背水一战的疯狂。整个紫禁城，不，整个北京城，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沸腾起来！号角呜咽，马蹄雷动，士兵奔跑的脚步声、军官的嘶吼声、百姓的惊哭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亡国边缘的悲壮交响。
林锋然坐镇乾清宫，心如铁石。他不再看那些惊慌失措的臣子，目光死死盯住北疆舆图上的通州位置。他知道，通州若能守住，京师尚有一线生机；通州若失，万事皆休！
“徐光启！舒良！”林锋然厉声喝道。
“臣（奴婢）在！”两人应声出列，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徐光启，你即刻前往兵部，协助统筹军需粮草，特别是火器、箭矢、火药，务必保障通州守军供应！若有短缺，唯你是问！”
“臣万死不辞！”
“舒良，你持朕令牌，坐镇内府监，调集宫中所有存粮、药材、布匹，准备应急！同时，给朕盯死京中各处仓库、衙门，严防有人趁火打劫或私通外敌！”
“奴婢遵旨！”
安排完应急措施，林锋然的心却丝毫无法轻松。最大的威胁，不是城外的瓦剌大军，而是城内的“癸卯”内应！那个“癸卯时应，里应外合”的密信，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内奸是谁？会在何时、何地发动？目标是什么？是打开城门？是刺杀重臣？还是……直接针对皇宫？
巨大的未知恐惧，比明刀明枪更折磨人。林锋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力。他需要一双能看透迷雾的眼睛，需要那份独一无二的冷静和智慧。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用最简洁的字句，将通州军情、密信内容以及对内奸的担忧写下，封入锦囊，唤来绝对心腹的小火者：“速送西暖阁！性命攸关，片刻不得延误！” 此刻，他已顾不得什么避嫌，京师存亡在此一举！
等待回音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乾清宫外，兵马调动的喧嚣不绝于耳；宫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林锋然焦灼而阴沉的面容。他一遍遍推演着内奸可能采取的行动，却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终于，在小火者几乎跑断气返回时，林锋然一把夺过锦囊。里面没有纸条，只有三样东西：
一小截烧焦的箭杆残片。
一块沾着暗红色污渍的灰色城砖碎块。
以及，几粒干燥的、带着辛辣气味的茱萸果实。
箭杆？城砖？茱萸？
林锋然瞳孔骤缩！烧焦的箭杆，指向战争、偷袭？沾血（？）的城砖，象征守卫、巷战？而茱萸……茱萸有辟邪、警示之意，重阳登高佩戴，也象征杀伐！她是在用这些东西，拼凑出内奸可能采取的行动场景？暗示内奸可能会在城中制造混乱、纵火、甚至发动巷战？茱萸是提醒他要高度警惕，以杀伐手段应对？
还是……有更具体的指向？箭杆……瓦剌擅射？城砖……京师九门？茱萸……特定的时辰（重阳？）或地点？
这个解读让林锋然脊背发凉。内奸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打开城门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想在城内制造更大的恐慌和破坏，配合瓦剌攻城！而“癸卯时”……子时三刻？夜深人静之时？
“传冯总兵！”林锋然立刻下令，“加强京师夜间巡逻，特别是各城门、仓库、火药局、水源地等重要设施，增派双岗，暗哨密布！再调一队精锐，便衣混入城中，监控各处酒楼、客栈、寺庙等人员复杂场所，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臣遵旨！”
安排完防御，林锋然心中的危机感并未减轻。他知道，被动防御永远防不住暗箭。必须主动出击，揪出内奸！而突破口，很可能就在那封密信和“癸卯”这个代号上！
他再次拿出那份密信抄本和之前搜集的所有关于“癸卯”的线索——刘保的呓语、江雨桐的提示、徐光启的考证、还有那蜡丸中的粉末和符号。他将自己关在偏殿，对着烛光，苦苦思索。
“癸卯”……天干地支……如果它是一个时间代号，为什么是“癸卯时”？如果是一个组织代号，为什么用这个？它和先帝晚年的丹药、谶纬、秘密组织有没有关系？和军中又有何关联？
他想起江雨桐之前提示的“离火南明照癸水”，离卦属火，方位在南……南方？难道“癸卯”组织的根基在南方？或是与南方某股势力有关？可瓦剌在北方啊！
各种线索杂乱无章，如同乱麻。林锋然感到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负责审讯刘能的心腹锦衣卫千户匆匆求见，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
“陛下！刘能熬刑不过，又吐露一事！他……他曾听周廷儒的心腹管家醉酒后提及，说周侍郎与……与江南一位致仕的阁老往来密切，那位阁老似乎……似乎精通谶纬丹术，门下聚集了不少奇人异士，其中……便有擅制‘癸卯灵符’之人！据说此符……有沟通鬼神、预知祸福之效，在江南官场和士绅中秘密流传！但具体是何模样，有何效用，刘能也不知。”
江南？致仕阁老？谶纬丹术？癸卯灵符？
林锋然眼中精光爆射！一条隐藏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周廷儒的根，可能不仅在朝堂，更在江南！那个“癸卯”组织，或许就是一个以谶纬丹术为掩护、盘踞在江南、势力渗透到朝堂和军中的秘密结社！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权位，还有可能涉及更诡异的图谋！
“查！给朕一查到底！”林锋然厉声道，“那个致仕阁老是谁？‘癸卯灵符’是何物？江南还有哪些官员与周廷儒及此阁老有牵连？特别是……与军中有无关联！”
“臣明白！这就去查！”锦衣卫千户领命而去。
新的线索让林锋然看到了希望，但通州前线的战报却不容乐观。瓦剌骑兵攻势如潮，通州守军浴血奋战，伤亡惨重，城池多处被毁，全靠京营援军及时赶到，才勉强稳住阵脚。但也先显然志在必得，不断增兵，战况异常惨烈。
京师内外，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传言说瓦剌军中有妖法，刀枪不入；有传言说京师内潜伏着无数瓦剌细作，准备里应外合；更有甚者，竟将天象异常（近日确有星孛犯紫微垣）与皇帝宠幸“妖女”（暗指江雨桐）联系起来，暗指天罚将至。
巨大的军事压力和恶劣的舆论环境，让林锋然身心俱疲。他连续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眼中布满血丝，形容憔悴。但他不能倒下了，他必须撑住！
这天深夜，林锋然正对着通州战报和“癸卯”线索苦思冥想，舒良悄悄进来，脸色古怪地禀报：“皇爷，西暖阁那边……江姑娘让小火者送来一盆……一盆清水，还有……一句话。”
“清水？什么话？”林锋然愕然。
“江姑娘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可试以清水，鉴心明性，或可见真章。’”
清水？鉴心明性？林锋然看着那盆清澈见底的水，若有所思。她是在提醒他，越是危局，越要冷静，心清则明？还是……这清水另有用意？
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那片从蜡丸中取出的、带有坎卦符号的焦黄丝绸碎片，犹豫了一下，将其浸入了水中。
奇迹发生了！那丝绸碎片遇水之后，焦黑的边缘竟然慢慢化开，水中浮现出些许极淡的黄色。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那用银线绣成的坎卦符号，在水中浸泡片刻后，旁边竟然隐隐约约显现出几个淡金色的、若隐若现的细小篆字！
林锋然屏住呼吸，凑近仔细辨认。那几个字是——
“南…… 斗…… 注…… 死……”？
（第10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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