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透过发丝的缝隙，还是能看到她大张着的嘴巴，形成一个无声的、永恒尖叫的黑色空洞。
“呕——” 身后传来抑制不住的干呕声。
我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是她刚才在暴雨里哀嚎的，就是她？！
可是…
陈海到底是警校生，强忍着不适，又往前凑了近两步，手电光仔细扫过尸体周围。
他看得更清楚了，那根本不是绳子，而是一根粗硬的、生了锈的铁丝，死死地勒在她脖颈那道可怕的伤口上方，把她整个人像挂一件破衣服似的，吊在了树枝上。
“退后！都退后！保护现场！” 陈海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惧而变了调。
我们如梦初醒，踉跄着向后退去，每个人都面无血色，浑身湿透，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警笛声很快划破了雨夜的寂静，红蓝闪烁的灯光由远及近。
教官、学校的领导，以及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赶到，封锁了现场。
强光探照灯将这片林间空地照得亮如白昼，那具悬挂在树上的女尸，在刺目的灯光下，每一个细节都无所遁形，显得愈发恐怖和不真实。
现场一片混乱，压低声音的交谈、对讲机的杂音、拍照的闪光灯，我们几个最早发现尸体的人被带到一边，分别做初步询问。
我机械地回答着问题，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那棵树。
一个穿着雨衣，戴着口罩和手套的法医，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尸体，进行初步检验。
他用手电检查着尸体的瞳孔、按压皮肤的尸斑、又仔细查看了脖颈处那道致命的伤口和勒进皮肉的铁丝。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走向负责现场指挥的一位老警官，摘下了口罩。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风雨声也大，但我还是隐约捕捉到了他们之间几句急促的对话。
“死亡时间。” 老警官问。
法医的声音像一块冰砸进我的耳膜：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了。具体要等回去详细解剖确认，但误差不会太大。”
轰——！
我感觉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在脑海里炸开。
七十二小时，三天…三天前她就死了？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陈海，他也正看向我，脸上是同样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惨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种远比暴雨更刺骨的冰冷，攥紧了我的心脏，并且，再也没有松开过。
那晚后来的事情，记忆已经模糊。
只记得被带回宿舍，换了干衣服，裹着被子却依旧冷得牙齿打颤。
天快亮时，雨停了，但岳麓山后山那股无形的、阴寒的气息，却仿佛已经渗透进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官方很快给出了案件的基本通报，确认了死者身份，是附近村子的一名年轻女子，系他杀，案件正在侦破中。
但对于那晚响彻宿舍楼的哀嚎声，以及死亡时间与哭声之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矛盾，却没有任何解释，也无人再公开提起。
那件事之后，学校后山那片区域，在夜晚几乎成了禁区，再没人敢轻易涉足。
而我们这几个当晚去过现场的人，之间也仿佛有了一种无形的隔膜，很少再谈起那晚的具体细节。
在那个一九九四年，湖南警校后山，暴雨如注的夏夜。那哀嚎声如此真实，如此清晰，穿透了物理的阻隔，也穿透了时间的壁垒，成为烙在每一个亲历者记忆深处。
它就在那里，悬挂在岳麓山潮湿的夜里，也悬挂在我往后无数个梦魇的树枝上，随着记忆的风，轻轻晃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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