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2002年河南南阳某修车店……
王师傅那时还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汽车修理厂工作。
那里的空气永远混杂着机油、汽油和金属的味道,夜晚则被昏黄的灯光和白炽灯的冷光共同切割,机器的嗡鸣是永恒的背景音。
那天凌晨三点多,修理厂的老板突然来了,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神色。“来了个大活,”
老板话音未落,厂门外便传来了沉重的拖车声。
一辆大型拖车缓缓驶入,拖板上承载的物事让见惯了破损车辆的工人们也心里一咯噔。
那是一辆大巴车,或者说,是半辆。
车厢从中后部被硬生生撕裂,只剩下扭曲变形的前半截,断裂处参差不齐的金属茬口,在灯光下泛着狰狞的光。
车身上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和泥污,像是刚从地狱的深渊里被拖拽出来。
老板压低声音告诉围上来的工人,这车是疲劳驾驶,直接冲下了山路。
核载四十人的车,当时严重超员,起码多塞了一半以上的人,这在当时并非罕见。
这一翻,当场就没了十几条人命,其余断手断脚的,但凡还有口气的,都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大巴车的车主随后也到了,是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他只对修理厂老板丢下一句话:“想办法修好,我还要用。”
老板应承下来,转身就让当时技术已经不错的王师傅先上车看看情况,估个维修方案和价格。
王师傅点点头,拿上手电筒,踏上了那辆残破的车厢。
车门变形,费了点力气才拉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那不是简单的霉味或者尘土味,而是一种混合了铁锈、泥土以及一种仿佛已经浸润到金属和织物每一个分子里的,浓重的血腥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王师傅强忍着不适,用手电光扫视内部。
车厢里一片狼藉,座椅大多在剧烈的翻滚中脱离了底座,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叠压在一起,蒙皮撕裂,露出里面脏污的海绵。
地面上、座椅上、车窗上,甚至车顶棚,都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渍,黏腻腻的,手电光打上去,反射出微弱而不祥的光。
空气似乎都因为那些看不见的残留物而变得粘稠,呼吸进肺里,带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让人头皮发麻。
王师傅只觉一阵恶心,喉咙发紧,不敢细看那些污渍具体的形态,匆匆扫了几眼,便逃也似地退下了车。
脚踩在结实的水泥地上,他才感觉稍微松了口气。
他围着这半截车厢转了一圈,粗略检查了底盘、车架和动力系统的受损情况。
车体结构严重变形,许多部件都需要更换。
王师傅定了定神,回到工具间,凭着经验写了一份所需配件和大致费用的清单。
修理厂老板和大巴车主拿着单子,低声交谈着离开了,大概是去核算具体费用。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左右,天色依旧浓黑,王师傅感觉额头一跳一跳地疼,或许是熬夜,或许是刚才在车上被那气味熏的,也或许是心理上的不适。
王师傅看着那辆静静趴在厂区空地上、如同巨大金属尸骸般的大巴,心里莫名发怵。
这活太大,一个人干不了,还是等天亮了人手多了再动手。
他跟当时跟着自己的小徒弟交代了一句:“我头有点痛,先回去歇会儿,天亮了再说。”
小徒弟正拿着水管冲洗另一辆车,闻言应了声:“好嘞,师傅,您放心。”
王师傅回到更衣室,仔仔细细地用肥皂洗了手和脸,似乎想洗掉那股萦绕不去的血腥气,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推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准备回家。
走出厂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徒弟还在远处专心致志地冲洗着车辆,水花在灯光下四溅。
王师傅也没多想,习惯性地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提高嗓门喊了一声:“我走了啊!”
声音在寂静的凌晨传得很远。
王师傅家离修理厂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晕,偶尔有野猫悄无声息地窜过。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有点发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跟着,但几次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被拉长的自己的影子。
到家门口,他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
是他妻子起床上厕所,看到他回来,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在客厅坐一下。”妻子说着,打了个哈欠,走向厨房。
王师傅确实有些疲惫,也没多说,换了鞋就瘫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
沙发布料传来熟悉的、略带粗糙的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夫妻俩正简单说着话,里屋传来女儿妞妞稚嫩的声音:“妈妈,尿尿……”
妻子应了一声,对王师傅说:“妞妞醒了,我去抱她上厕所。”
王师傅点点头,看着妻子走进卧室,抱出两岁多的女儿,走向卫生间。
不一会儿,妻子抱着上完厕所、还睡眼惺忪的妞妞走了回来。
妞妞揉着眼睛,视线落在坐在沙发上的王师傅身上,小嘴一张,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叔叔好。”
王师傅一愣,随即失笑,以为女儿没睡醒认错人了,柔声道:“宝贝,睡迷糊了吧?是爸爸,叫什么叔叔?”
妞妞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反而把小脸往妈妈怀里埋了埋,然后又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客厅里扫视了一圈,用一种带着好奇的、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哇,家里好多人啊。”
王师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莫名一沉,但还是顺着女儿的话问:“哪里有人啊?妞妞你看错了,客厅里就爸爸一个人。”
妞妞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先指向王师傅坐的沙发:“爸爸坐的沙发上,都坐满了。”
然后又指向墙角的冰箱,“冰箱上面,也坐了一个。”
接着指向空无一人的地板,“地上还躺着一个呢。”
最后,她的手指指向正抱着她的妈妈旁边,“你看,妈妈旁边还站着一个叔叔,他在看妈妈。”
一瞬间,王师傅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发根都炸了起来!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似乎也变得诡异莫名,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温度骤降。
他明白了,女儿看到的,根本不是活人!
那些东西……跟着他回家了!
联想到那辆充满死亡气息的事故大巴,联想到车上当场丧生的十几条人命,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是他在离开修理厂时,那句随口喊出的“我走了啊”!
难道那些依附在车上的东西,误以为是在招呼它们?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但紧接着,一股保护妻女的强烈本能压倒了恐惧。
不能吓到孩子,更不能让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留在家里!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厨房,抄起那把厚重的切菜刀。
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他回到客厅,按照女儿刚才指点的方位,不管看不看得见,挥刀就砍!
“滚!都给我滚出去!”他一边疯狂地挥舞菜刀,劈砍着空气,一边厉声咒骂,“我跟你们无冤无仇!跟着我回来坐一会儿也就算了!该回哪回哪去!谁敢吓唬我闺女,我他妈砸锅卖铁,跟你们没完!”
菜刀带着风声劈过空荡荡的沙发,掠过冰箱旁边,斩向妻子身旁的空地,他状若疯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些鬼东西赶走!
就在这时,妞妞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妈妈的脖子。
王师傅动作一顿,喘着粗气问:“宝贝,怎么了?别怕,爸爸在!”
妞妞抽噎着,小脸上满是恐惧,指着刚才妈妈站立方向稍远一点的空地,断断续续地说:“那个……那个叔叔……他脸上都是血……他……他把自己的眼睛扯下来了……给我看……”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王师傅目眦欲裂,彻底暴怒!
他猛地冲到房门口,一把拉开大门,对着门外和室内的空气继续疯狂劈砍,骂声更加响亮,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滚!听见没有!都给老子滚!再敢靠近我家,再敢吓唬我闺女,我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滚——”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怕什么,但他此刻豁出去的凶狠气势,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
他持续地咒骂、挥砍,精神高度紧张,汗水浸湿了衣服也不知道。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半个多小时,外面的天色开始透出隐隐的灰白,黎明将至。
妞妞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在妈妈怀里抽噎着睡着了。
客厅里那种令人窒息的阴冷感和粘稠感,似乎也随着他的驱赶和天光的临近而慢慢消散了。
王师傅精疲力尽地停下来,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靠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妻子抱着睡着的女儿,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但看着丈夫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天,终于亮了。
王师傅胡乱收拾了一下,也顾不得许多,倒在床上就睡,极度的精神和体力透支让他瞬间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不休,醒来后,他郑重地告诉妻子,以后晚上他回来太晚,尽量不要给他留门,等他敲门再开。
他没有详细解释昨晚的具体情况,只说可能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自那以后,王师傅给自己立下了一条铁律:凡是出过重大人命事故的车,特别是当场死了人的,他绝对不再亲自上车查看。
给再多的钱也不去,他始终坚信,那天凌晨,就是他离开修理厂时随口喊出的那句“我走了”,让那些刚刚遭遇横死、无所依归的存在,误以为得到了某种“邀请”,才跟着他回了家。
有些话,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真的不能乱说,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是否有东西在倾听,是否会误解你的意思,从而跟上你的脚步。
—完—
喜欢百鬼事录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百鬼事录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