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鲁南，寒气浸骨。刚从省城回来的陈静和她的丈夫李锐，接待了来自远方的朋友，周磊和他的妻子王珊。
四人计划从临沂市区出发，去沂水附近一个新开发的景区看看。
返程的决定做得有些仓促，在景区耽搁得晚了，在沂水县城简单吃过晚饭后，已是晚上九点多。
李锐握着方向盘，征询大家的意见：“天这么冷，又晚了，要不就在沂水住一晚？”
坐在副驾的陈静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低头查看车载导航，屏幕上的光映着她的脸。
“导航显示回去就一个多小时车程，”陈静抬起头，看向窗外县城的零星灯火，“直接开回去吧，大家都累了，想早点到家休息。”
后座的周磊和王珊附和着，他们也更想念家里温暖的被窝。
“行，那咱们就一口气开回去。”李锐没再坚持，一脚油门，黑色的轿车便驶离了县城温暖的灯火，融入了国道无边的黑暗里。
车外是北方冬季干冷的夜，车内则被空调烘得暖洋洋的。
玩了一天的疲惫逐渐袭来，起初几人还断断续续地聊着天，但很快，声音就低了下去。
后座的周磊和王珊互相依偎着，陷入了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陈静也感到眼皮沉重，但她强打着精神，陪着开车的李锐，她知道夜间行车，尤其是这种陌生道路，最怕司机一个人寂寞犯困。
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导航屏幕是车内唯一稳定的光源，偶尔发出机械的女声，提示着前方的路况和距离。
国道像是没有尽头，笔直地延伸进黑暗，路两旁是飞快倒退的白杨树，偶尔有对向的车灯晃过，刺眼的光芒一闪即逝，更显得这路途孤寂。
不知开了多久，车辆似乎驶入了一段缓坡，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渐渐地，车前灯的光柱里，开始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如同纱幔般的雾气。
“奇怪，”李锐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地松了松油门，“大冬天的晚上，怎么起雾了？”
陈静也注意到了雾气，它们贴着路面流动，给周围的一切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质感。
她的脑袋因为暖气和疲倦而有些昏沉，思维也变得迟钝。
路上的车辆几乎绝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在迷雾中孤独前行。
就在这时，车灯猛地穿透雾气，照亮了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景象。
那里站着两个人。
是一对老人。
穿着极其扎眼，像是过去那种手工染制的土布衣服，颜色是过于鲜艳的宝蓝和暗红，拼接成古怪的款式，在车灯照射下，布料纹理粗糙得异常清晰。
他们的脸笼罩在雾气和阴影里，看不真切，但能看出他们正朝着车辆的方向，缓慢而坚持地招着手，那动作带着一种老旧的、不合时宜的客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迫切。
“哎，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李锐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老两口，大冷天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车坏了还是迷路了？”
他习惯性的助人心态占了上风，几乎是本能地，他开始减缓车速，方向盘微微向右打，车辆朝着路边那对招手的老人缓缓靠了过去。
陈静的心脏没来由地一跳，一种模糊的不安感掠过心头，但昏沉的头脑让她无法立刻抓住这丝异样。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
距离在拉近，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那鲜艳得刺眼的衣服，那模糊不清的面容，在雾气中显得愈发诡异。李锐的脚已经虚踩在刹车上了。
就在车头即将与那两个老人平行的瞬间，车内的导航语音突兀地在车内炸响。
“前面立即掉头！”
不是平时那个刻板、没有起伏的电子合成音。
这个声音更清晰，语速更快，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活人才有的命令口吻，清晰得仿佛就在陈静耳边响起。
陈静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困倦和昏沉瞬间一扫而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别停！李锐！快走！加速！别管他们！”她几乎是尖叫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李锐的手臂。
李锐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导航异常的声音弄得一愣，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是肌肉记忆，原本虚踩在刹车上的脚猛地移开，重重踏在油门上！
嗡——！
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车速骤然提升，轮胎压过路面，带起一阵湿漉漉的摩擦声。
车辆像逃离什么一般，猛地从那两个依旧在招手的老人身边冲了过去，将他们和那鲜艳得诡异的衣服重新抛回浓雾与黑暗之中。
就在车辆加速驶过的刹那，后座一直沉睡的王珊，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泣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呜咽，随即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悲恸的放声大哭，在这寂静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和骇人。
她身边的周磊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搂住妻子的肩膀，焦急地问：“珊珊？怎么了？做噩梦了？哭什么啊？”
但他的询问得不到任何回应，王珊只是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度的悲伤或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几乎同时，开车的李锐也闷哼一声，空出一只手用力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嘶……怎么回事，头突然疼得厉害，像要炸开一样。”
陈静被这接踵而来的变故弄得心烦意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对老人诡异的身影和导航异常的声音还在脑中盘旋。
恐惧混合着一种莫名的焦躁，让她猛地回过头，声音尖锐地呵斥道：“都别哭了！也别吵了！头疼也忍着！没看到刚才多邪门吗？！”
她喘了口气，看着界面上正在机械重复的导航提示音“您已偏航，前方两百米请掉头”
陈静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掉头！按导航说的，我们掉头回去！”
她这带着火气和恐惧的一吼，竟然产生了效果。
后座，王珊的哭声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戛然而止。
她靠在周磊怀里，身体依旧微微发抖，但不再出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那场痛哭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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