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肉坏了,而且是坏了很久的那种,带着蛋白质腐烂后特有的甜腻与恶臭,几乎能看见空气中弥漫的死亡颗粒。
气味的核心,明确无误地来自一楼,陈伯那紧闭的房门内,深绿色的苍蝇开始出现在一楼走廊,嗡嗡地试图从门缝往里钻。
现在不光是楼梯口,整栋楼,尤其是低层,几乎被这股恶臭包围了,开门成了折磨,呼吸都需要勇气。租客们怨声载道,连平时不太管事的一些老租客也忍不住抱怨。
“陈伯到底在屋里搞什么?垃圾堆成山也不扔?”
“不对啊,他回来了,怎么不出来?这味道……他受得了?”
“我昨天看到有苍蝇从他门缝底下钻出来!黑的,绿头的,好多!”李梅在群里发了个呕吐的表情,补充道,“我放在门口的快递盒都有点黏糊糊的感觉,不敢要了。”
“妈的,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没法住人了!吃饭都想吐!”
王磊脾气爆,直接在群里@了所有租客,“咱们得去看看,别是陈伯出什么事了!这太反常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响应。毕竟,这味道太反常了,加上那天夜里诡异的收租,由不得人不往坏处想。
又过了几天,距离陈伯说要去旅游,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那扇门后的恶臭已经浓烈到近乎实质,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那股黏稠的、死亡的气息穿透门板,直冲脑门,让人头晕目眩。
敲门,无人应答,只有空洞的回响。打电话,依旧是关机。门缝底下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些深色的、干涸的污渍。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被这恐怖的臭味和种种迹象击碎。王磊果断报了警,语气急促而恐惧。
警察来得很快,带着工具。说明情况后,警察也闻到了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神色立刻变得凝重。
强行破开那扇老旧木门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积蓄已久的恶臭洪流般冲了出来,如同有形有质的冲击波,连戴着口罩的警察都忍不住后退几步,剧烈地干呕起来。
那味道像是无数腐烂物质混合在一起,浓烈到几乎能让空气变成毒药。
门外的租客们捂着口鼻,惊恐地朝里面张望,即使隔着手掌,那味道依然无孔不入。
房间里很乱,但不算特别异常。客厅的桌子上,还放着半个没吃完、早已发霉干瘪、长满黑色菌斑的苹果,旁边是一个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袋,里面露出几件衣服。
卧室的门虚掩着,恶臭的源头就在那里。一名年纪稍长的警察深吸一口气,尽管这毫无帮助,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下一秒,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警察,也发出了短促的惊呼,猛地别过头去。
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穿着准备出门的衣服,正是陈伯离开那天穿的那身灰色短袖衬衫和深色裤子。
但此刻,那身体已经高度腐烂,面目全非,皮肤呈污绿色,多处膨大破裂,露出深色的内部组织,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其上蠕动,啃食着最后的软组织。
尸体周围床单上浸染开大片深色污迹,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飞虫。
视觉冲击和那地狱般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租客当场就吐了,瘫软在地。
张倩只觉得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腿软得差点瘫倒在地,被旁边的警察扶住。李梅死死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睛里全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王磊也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着那恐怖的景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陈伯……早就死了?!
法医随后赶到,初步勘察的结论,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知情者的心上,将他们打入冰窟。
死亡时间,根据尸体腐败程度及昆虫活动情况综合推断,至少在一个月以上。死因,初步判断是突发性心肌梗塞。
也就是说,在七月十五号那个下午,他兴致勃勃地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云南旅游的时候,可能因为激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心脏病突发,倒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王磊听到这个结论,猛地想起那天下午陈伯脚上的塑料拖鞋,以及那略显沉重的行李箱滚动声……他吓得怪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那之前在一楼看见陈伯拖着的行李箱,那个时候陈伯就已经死了?那跟他说话的是谁?
那个半夜收租的又是谁?
还有十天前的那个凌晨,穿着这身腐烂寿衣,挨家挨户敲门,用僵硬冰冷的声音收租的……
租客们面面相觑,全都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衣衫。
警察也感到极度困惑和诡异,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他们详细询问了所有租客关于那天半夜收租的事情,做了厚厚的笔录,反复确认细节。
但现场勘查,陈伯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人活动的痕迹,没有搏斗迹象,没有财物丢失。
他的行李箱还放在床边,里面装着叠好的衣物和一些老年旅行团常备的物品。钱包就放在床头柜,里面的钱和证件都在。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的。
一切物理证据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陈伯死于一个月前,就在他这个房间里,从未离开。
调查最终不了了之。没有他杀证据,官方定性为意外死亡。
对于“半夜收租”事件,尽管租客们众口一词,但缺乏任何实物证据,官方的解释倾向于某种集体性的心理暗示,或者是在得知臭味源头后产生的回溯性幻觉,或者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但这个苍白无力的说法,没有任何一个亲身经历者能够接受。
那僵硬得不似活人的声音,那青灰色的、死气沉沉的脸,那实实在在回荡在凌晨楼道里的敲门声,怎么可能是幻觉?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是如此真实而刻骨。
事情过去了半个月,楼里的恶臭在专业清理公司处理后渐渐散去,但另一种更深的、无形的寒意,却渗透进了这栋老楼的每一块砖瓦,每一个角落,每一根水管里流动的声音,都仿佛带着冤魂的呜咽。
租客们能搬走的都尽快搬走了,包括张倩和李梅,她们甚至宁愿损失押金和预付的租金,也不敢再多待一晚。
王磊还在找房子,暂时没地方去,硬着头皮住着,但每天回家都像上刑场,脚步沉重。
这天晚上,王磊跑完夜单回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楼里静得可怕,大部分窗户都黑了,他拖着疲惫又警惕的身子走上三楼,掏出钥匙,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只想赶紧钻进屋子,反锁上门,打开所有的灯。
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到楼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心脏没来由地猛地一缩,像是被冰水浸透。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恐惧,朝一楼那个方向望去。
一楼陈伯那个房间的窗户,里面黑漆漆的,但是,借着远处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惨淡的光芒,好像看到那窗户后面,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矮胖的,轮廓像极了陈伯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正抬着头,隔着浓稠的黑暗,无声地“看”着他这个方向。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轮廓,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注视感。
王磊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头皮一阵发麻,血液几乎冻结!
两天后,王磊找到了新房子,他思忖片刻,去纸扎店买了一些元宝和蜡烛。
正午阳光正烈,他戴上耳机,耳机里播放着国歌给自己壮胆,一路走到了旧住处。
他将元宝和蜡烛在一楼空地点燃。想起初来这座城市打拼时,身无分文,是陈伯免去了他第一个月的房租,让他得以安身。
火光跳跃间,往事也随之明灭,待一切燃尽,王磊面向陈伯生前住过的房间,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做完这一切,他拖着全部行李,默默离开了这个曾给予他温暖的地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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