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看看水库里的钓鱼佬们又整出了什么新活。
然而，清闲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三天后。
黑山水库地下基地，最大的一间会议室内。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长条形的会议桌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一边，是以阿曼达·沃克为首的十几位西方科学家。他们个个西装革履，金发碧眼，身上带着一股精英阶层特有的傲慢。这些人，都是阿曼达从全球各地的秘密实验室里紧急抽调来的，每一个都是物理学、能源学、材料学等领域的绝对权威。
另一边，则是以李振国教授为首的华夏专家组。这些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们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或夹克，虽然不修边幅，但身上那股沉淀了数十年的学术气度，丝毫不输对面。
秦岚和阿曼达分别坐在两方阵营的首位，两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这，是“祝融计划”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本该是精诚合作的开端，却从一开始，就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所以，我们的方案是，以‘刻耳柏洛斯’生物引擎为主体，它的能量输出无与伦比。你们华夏方面，只需要根据林先生提供的符文，设计并制造一个‘能量稳定模块’，接入引擎即可。”
开口的是一个名叫戴维·彼得森的物理学博士，他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首席工程师，也是“生物引擎”的主要设计者之一。
他一边说，一边用激光笔指着全息投影上那个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引擎结构图，言语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自豪。
“我们已经模拟过上万次，这是最高效、最直接的方案。”
他说完，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华夏专家们，那姿态，仿佛是在等待着掌声和赞美。
林夜坐在主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这群人吵了快一个小时了。
真有精神啊。
他看着投影上那个狰狞的机械心脏，觉得彼得森的方案，就像是给一个暴躁的胖子硬塞进去一根吸管，然后指望他能平心静气地喝水。
不炸才怪。
果然，彼得森的话音刚落，李振国教授就推了推老花镜，慢悠悠地开了口。
“彼得森博士，恕我直言。”
“你的这个设计，不是野蛮和粗暴。”
“它是愚蠢。”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彼得森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他身后的西方科学家们，个个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李教授！”阿曼达急忙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李振国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全息投影上。
“没有误会。你们只看到了能量的‘量’，却完全忽视了能量的‘质’与‘势’。”
“这颗龙心蕴含的力量，是生命之力，是活的。而你们的设计，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种冰冷的、僵硬的逻辑。你们试图用一个铁笼子，去关押一条活生生的巨龙，还妄想它能听从你的指令。这难道不愚蠢吗？”
“我们必须推倒重来，从能量的‘疏导’和‘调和’入手，而不是‘压制’和‘堵截’。”
李教授的话，让华夏专家组这边纷纷点头。
而西方科学家那边，则完全是一脸茫然。
疏导？调和？势？
这些是什么？东方的哲学概念吗？
彼得森的脸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李教授！科学是严谨的！你说的这些‘势’、‘调和’，有任何数据支撑吗？你的数学模型在哪里？你的能量转换公式又是什么？”
“如果你无法用我们都能理解的语言来论证你的观点，那它就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想！”
李振国教授冷笑一声。
“语言？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龙脉奔走，地气升腾，这就是最根本的‘公式’！万物相生相克，阴阳流转不息，这就是宇宙的‘模型’！你们的仪器测量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
鸡同鸭讲。
彻底的鸡同鸭讲。
一方信奉的是可以被量化、被计算、被验证的冰冷数据。
另一方强调的，是需要去“感悟”、去“顺应”的天地至理。
两个完全无法兼容的理论体系，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会议室彻底变成了菜市场。
“简直是笑话！龙脉？地气？你们是要用风水来造飞船吗？”
“无知！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只懂得用蛮力！”
“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是伪科学！”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眼看就要从学术争论升级到人身攻击，一直没说话的玄尘子老道长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他作为林夜请来的“特别顾问”，本想当个吉祥物，但实在看不下去了。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老道长一甩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贫道多说几句。其实李教授所言，与各位的理论，并非完全对立。万物皆有阴阳，能量亦然。龙心之力属阳，其性暴烈；而太阴煞气属阴，其性酷寒。若能以阵法为桥，引阴阳交泰，水火既济，则能量自可驯服……”
他试图用最朴素的阴阳五行理论，来解释能量转化的奥秘。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彼得森一声嗤笑打断了。
这位金发碧眼的物理学博士，用一种看白痴的姿态看着玄尘子。
“哦，我的上帝。阴阳？五行？这位……先生，您说的，是中世纪的炼金术吗？”
“或许我们还应该在引擎上画一些魔法阵，然后祈祷它不要爆炸？”
哄堂大笑。
西方科学家们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玄尘子老道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修了一辈子的道，养了一辈子的气，此刻也被气得拂尘都在发抖。
华夏专家组这边，人人怒目而视。
秦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阿曼达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会议，彻底不欢而散。
整个“祝融计划”，还没正式启动，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僵局。
阿曼达和秦岚都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们发现，弥合“科学”与“神话”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远比制造一艘能飞向月球的飞船本身，要困难一万倍。
而林夜，这位“祝融计划”的最高掌舵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这群来自东西方的“天才”们，为了各自的理论吵得面红耳赤，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极其有趣的戏剧。
直到所有人都气冲冲地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秦岚、阿曼达三人时。
他才放下了手中的笔，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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