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昭眯起眼睛，仔细望向冰面，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
突然，他指向冰面上的一处反光，脸色大变：“不好！你们看那冰层的裂纹！这分明是泼了桐油！如果我军贸然踏冰追击，对岸一旦发射火箭，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他大声喝道：“传令下去！主力沿着河岸向西行进，绕到上游的浅滩渡河！”
而此时，沈青河伫立在南岸，望着如黑云般向西涌去的金军铁骑，嘴角微微上扬。
她事先安排陈希在冰面洒下薄薄一层桐油，又让秦洛故意用马蹄踏出凌乱的裂痕，远远看去，冰层仿佛即将崩裂，实则坚固得如同铁板。
秦洛恍然大悟：“原来青河是想……”
“嘘……”沈青河将指尖抵在唇边，眸光狡黠如狐，“那金昭生性多疑，看到桐油，必然以为我们要焚烧冰层来阻挡他们追击。他宁可绕路十里，也绝不敢冒险试探这是不是个‘陷阱’。”
待金军的身影消失在北岸的雪雾之中，沈青河立刻下令。
灾民们迅速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北岸……
沈青河带领众人向北行进，不走官道，专挑荒僻的小路。
她命令陈希率领轻骑垫后，沿途用荆棘和断枝掩盖众人的足迹。
灾民队伍安静无声，唯有老幼的喘息声与马蹄踏雪发出的“咯吱”声交织在一起。
秦洛忍不住低声问道：“青河，为什么不直接回百花谷？”
沈青河指向远处的山峦，说道：“金昭既然知道我们往南逃窜，肯定会一路追击。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往北绕道北麓的‘鬼见愁’，从密道进入山谷。”
入夜之后，风雪骤然加剧。
沈青河下令众人熄灭手中的火把，借着雪光摸黑前行。
当天空微微亮起时，众人终于抵达百花谷北麓。
密道入口隐藏在藤蔓缠绕的岩壁之间，如果不仔细看，只会当作是一条寻常的山缝，这是沈青河命人特意改造的入口。
沈青河抬手，轻轻叩击石壁三下，暗处立刻传来三声鸟鸣作为回应，那是留守在谷中的暗哨发出的信号。
岩缝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幽深的甬道。
两名侍卫手持火把迎了出来，惊喜地说道：“姑娘总算回来了！”
灾民们相互搀扶着，陆续钻入密道。
沈青河站在洞口，亲手扶起跌倒的老妪，又接过啼哭的婴孩递给谢玲儿。
秦洛手持长剑，守在队伍最后，目光始终警惕地盯着来路……
“快！”沈青河低声催促道。
就在最后一批灾民踏入甬道后，密道的大门迅速关闭……
灾民们安顿妥当后，沈青河站在谷中，望着远处苍茫的雪野，眉头紧紧皱起。
她转身对秦洛说道：“秦大哥，柴庄主他们不知是否已经脱险，要是被金军截住，恐怕凶多吉少。”
秦洛紧紧握住剑柄，沉声说道：“青河，某这就带陈希去寻找他们！柴庄主为人高义，我们绝不能弃他不顾！”
沈青河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递给秦洛，说道：“秦大哥，这是女真商队的通关令。你们率领一百精锐，扮作贩卖马匹的胡商，往西去寻找。要是遇到金军盘查，就说你们是完颜宗弼的商队，奉令采买战马。”
秦洛和陈希迅速换上女真服饰，皮袍裹身，腰间悬挂着弯刀，头上戴着貂帽，俨然一副北地商人的模样。
一百名虎翼营精锐也纷纷换上胡服，牵出早已准备好的战马，马背上驮着皮货与盐包，伪装得毫无破绽。
临行前，谢玲儿匆忙赶来，将一包药粉塞入秦洛怀中，低声道：“秦大哥，这是‘醉魂散’，要是遇到危急情况，撒入火堆，烟雾能让人昏厥一个时辰。路上一定要小心！奴家在谷中等你平安归来！”
秦洛点点头，翻身上马，郑重地说道：“三日之内，无论能否找到他们，我们一定回来。”
一行人出了山谷，一路策马向西，沿途都是被金军烧毁的村庄，尸横遍野。
雪地上偶尔能看到凌乱的脚印和马蹄印，显然是有人仓皇逃窜留下的痕迹。
他们顺着踪迹，一路追寻到一处荒废的村落。
村子里的房屋早已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梁柱歪斜地矗立着。
此时，朔风卷着雪粒，呼啸嘶吼。
秦洛下马，俯身查看雪地上的痕迹。
他扒开浮雪，露出几枚刻意掩盖的箭簇，箭尾缠着柴家庄特有的麻绳，低声说道：“看来柴家庄的人刚刚经过这里，似乎还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忽然，陈希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前方破庙内隐隐传来低语声。
秦洛示意众人埋伏起来，自己和陈希悄然靠近破庙。
破庙内，柴筱风正倚坐在墙角，肩头缠着染血的布条，身旁只剩下数百名庄丁，个个都带着伤。
“柴庄主！”秦洛低声呼唤，快步走进破庙。
柴筱风抬头，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认出是秦洛，惊喜地说道：“秦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秦洛简单说明了来意，柴筱风叹息道：“金军追得太紧，灾民们四散逃窜，而庄丁也死伤大半，我不得已让大家分散突围，如今就只剩这些弟兄了……”
就在秦洛与柴筱风交谈之际，庙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柴大官人……奴家已经安排好吃食了……”
秦洛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摸索着从庙外走进来……
她身着粗布棉裙，袖口打着补丁，发髻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鬓边散落着几缕碎发，被寒风吹得微微颤动。
她的脸庞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双颊被冻得泛红，却掩盖不住眉眼间的温柔。
最让人揪心的是，她的双眼似乎失明了。
“娘子？！倩儿？！”秦洛的声音陡然变得嘶哑，仿佛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
“夫君……真的……真的……是你？”那女子浑身一颤，却已泪流满面，“奴家……奴家……以为……你已经……战死沙场了……”
秦洛踉跄着走上前，双手颤抖地抱住了她，早已泣不成声，“娘子……娘子……是我……是我……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眼睛……”
这个失明女子正是秦洛失散已久的夫人——宋倩！
宋倩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到秦洛的脸，从眉骨到下颌，一寸寸地摸索着，最终停留在他手腕处那道熟悉的刀疤上……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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