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四月十九,芒种节气。
正是:
《锦帐春·初夏芒种》
初夏芒种,风吹麦浪。
雨落耕耘待收获。
酒邀诗,琴引曲,
咏人间笑面。
年华清浅。
晓夕烟霞,往来莺燕。
让余下时光渲染。
袖初温,襟未暖。
独徘徊缱绻。
百回千遍。
(注:此词为作者原创)
词虽美,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如今的百花山庄,自清明到芒种,已经有两个月无雨了。
(注:根据国家气象规范,干旱等级的划分与季节密切相关,若两个月无雨,在夏季属于特大旱,在秋冬季属中到大旱,在春季则接近特大旱标准。)
山庄外的麦田里,焦黄的麦穗耷拉着头,在热风中瑟瑟作响,仿佛垂死的叹息。
沈青河蹲下身子,指尖撵开一把泥土,干粉般的尘沙从指尖滑落,连半点湿气都没有。
远处本应碧波荡漾的百花湖,如今只剩下小小地一滩水洼,周边是一圈龟裂的泥土。
瀑布的轰鸣声早已消失,希日飞练垂空,如今只剩下潺潺细流。
山涧的鹅卵石裸露在烈日下,石缝间躺着泛白的鱼尸,散发着腐臭。秦洛用剑鞘翻开腐烂的鱼身,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虫卵。
后山的竹林成片枯死,原本青翠的竹林,却成了一片青黄。陈希带人砍竹子引水,却发现竹芯里都干了,他只能叹息一声,却无可奈何。
院中药圃的当归、黄精全都蔫成了枯草,谢玲儿蹲下身子,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李月娥提着木桶在湖边徘徊许久,最终只舀起半桶带着泥沙的水。
沈青河来到湖边,满脸愁容,心中暗道,如此下去,地里的麦子恐怕撑不到收割便全死了,必须想办法尽快解决水源的问题。
“妹子,这里连青苔都枯了!”李月娥指着瀑布边上的石壁,声音发颤。
“老身曾听老辈人说,这是百年不遇的‘龙骨旱’,”一旁的张大娘望着干涸的湖底,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这正是‘旱魃过境’,地脉枯竭之兆……”
此刻,沈青河自己心里也暗自发慌,但表情依旧镇静:“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解决办法的。
当夜,沈青河翻看《百匠田园录》试着寻找解决之法。
她突然注意到,一幅地脉图蜿蜒如龙,其上标注着“陶朱伏流”四字。图中莲花状的水纹标记似乎和山庄的地形吻合,旁注写道:“水行地中,遇石则转,遇沙则蓄。”
沈青河心中暗自纳闷,为何这《百匠田园录》中所记载的地形图和山庄附近的地形图如此相似?莫非……
“小姐!这‘九章立表,以正朝夕’,是什么意思?”江云突然指着图中的一行小字问道。
沈青河眼睛一亮,笑道:“天助我也,这是《九章算术》的日影测泉法,母亲曾经教过我!明日我便一试!”
翌日清晨,沈青河带着众人,拿着罗盘和丈绳上了山。
她按照《九章算术》中的测地势之法,在东南两面各立一根木棍,以丈绳测影,推算伏流的方位。
阳光下圭影斜指巽位(东南),她疾步丈量百步,钉下木桩:“巽位影长七尺处当有伏流!”
众人挥锹深掘三丈,却只见赭红色岩层。
陈希抹了把脸上的泥灰:“呸,这土硬得能崩断铁锹!”
江云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好好干活!”
谢玲儿突然蹲下,用手帕裹着指尖,轻轻拨开泥土,只见里面露出几簇滋润的菌丝:“青河姐姐,你看,这‘地耳蕈’只长在水脉三尺之内!”
众人循着她指引的方向,果然在背阴处的岩缝中发现几丛倔强的蕨类。”
谢玲儿拔起岩缝中一株蔫黄的蕨类。只见根茎竟反常地向上生长,纠缠如青色血管。
“《本草拾遗》有载:蕨类逆脉,下有阴泉!”她指尖轻抚叶片背面蛛网状的银纹,“叶脉逆生者,根须必汲暗河水汽!”
“让开!让我来!”秦洛抡起开山斧,劈开岩层,但见裂缝中竟然盘踞着碗口粗的树根!
沈青河以皮尺丈量树影与岩壁夹角,忽高喊:“再来!”
“当啷!”
开山斧重重地撞击在岩壁上,发出空洞如击鼓般的声响。秦洛惊呼道:“是空腔!”
他赶忙让众人退后十几丈远,随后操起开山斧,运起全身内力,以开山之势猛地砸向地面。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地表突然塌陷。秦洛反应极为敏捷,足尖轻轻一点,瞬间跃开数丈远。
他探头向下查看,发现岩壁间裂开了一个小口。
众人见状,想要围拢过来,却被他摆手制止。
他大声喊道:“别过来!此处已被我震裂,怕是承受不了众人的体重,得找个体重小的人过来!”
“我来!”江云自告奋勇,快步上前。
秦洛向后退开十步,将绳子的一端绑在一棵大树上,还叫上五六个壮汉一起拽住绳子。
江云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身上,顺着裂缝缓缓滑入,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小心啊!”头顶传来陈希关切的呼喊声。
江云点亮火折子,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隐约能看到一条地下暗河,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阵阵流水声。
她拽了拽绳子,示意上面的人继续将她往下放。
绳子不断向下延伸,她又向下滑了几十丈,突然脚尖触到了底部。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只见数丈之外有一条宽阔的暗河正朝着远方流淌而去。
半刻钟后,秦洛和陈希也跟着下到了洞里。
秦洛手持火把走在最前面,在火光的映照下,暗河两侧的岩壁湿滑得如同墨汁一般。
那暗河水流湍急,三人踩着河畔的岩石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
陈希突然脚下一滑,却被江云一把拽住后领:“小心!”
火把的光晕在狭窄的洞中摇曳,映出石壁上奇怪的纹路,那并非天然形成的石纹,而像是人工开凿而成的。
“这是引水渠!”秦洛低声道:“看这凿痕,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几百年?”陈希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百花山庄的先祖,几百年前就在这里开挖水渠了!”
约摸行了半个时辰,暗河忽然转向,前部岩壁突然透出一些光亮。三人加快脚步,穿过一道仅仅容得下一人而过的窄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穹顶高约几十丈,钟乳石倒悬而立。洞内空气湿润,岩壁上爬满青苔,潭水清澈见底,竟然还有银鱼在水中游荡。
“这水能喝!”陈希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喝了一口,入口甘甜。
三人钻出那溶洞,却发现他们已站在山脚下一处隐蔽的峡谷,四周峭壁环抱,藤蔓垂挂,若非从内部走出,绝难发现这处入口。
暗河在此汇聚成一条小溪,水流湍急,直奔那峡谷深处而去。
秦洛攀上一块巨石,举目望去,只见那溪流蜿蜒数里,最终消失在森林之中……
三人按照原路返回,从那岩壁间攀绳而上,众人正焦急地等待,见他们三人安全返回,皆是喜出望外……
众人回到山庄时,已是暮色四合。
堂屋内,江云将所见所闻一一口述,谢玲儿则执笔伏案,笔尖在纸上游走,她自幼学习书画,画工一流。
只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凝神细听,笔下线条如行云流水,竟无半分滞涩。
沈青河暗叹:江云的跟踪技巧,运用到探路上竟然无半分违和感。而谢玲儿的画工竟然如此出色,真是匪夷所思。
“暗河转向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江云回忆道。
“某怎么不记得,你记错了吧!”陈希打岔道。
秦洛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别出声,仔细听着!”陈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再往前走三十步,岩石垂下三根钟乳石……”江云继续说道。
谢玲儿手腕一转,笔锋一顿,将整张地下暗河图勾勒完成。
江云看得惊呆了,她所画的和自己所见的竟然一模一样,这等画工真是巧夺天工。
沈青河将谢玲儿所画的暗河图与《百匠田园录》中记录的地脉图逐一比对,竟然一模一样,不管是窄道转折还是河流去向,竟然分毫不差,难道说祖上的先人竟是按照这暗河所画的图……
有了图纸,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了。
山庄内外灯火通明,沈青河连夜带人开挖水渠。
木匠张五按图索骥,在半山腰一处岩壁浅层处钉下木桩,他原为朝廷开凿过漕运河道,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引水需借助地势高低之差。”张五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大概的路径,“暗河水高于麦田大约七八丈,水渠坡度按‘寸水尺流’之法,每一丈下降一尺,方能保证水流不湍急!”
他转头对铁柱道:“你带人沿此线路立标杆,每百步设一个竹竿作为标记。”
“好嘞,张叔,俺这就去办!”铁柱乐呵呵地带人去干活。
沈青河看着张五娴熟的布置着水渠的走道,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咱们庄子里都是藏龙卧虎之辈啊!
寅时刚过,水渠已经开挖完成,秦洛抡起开山斧,运起内力劈向岩壁,火星四溅。
陈希带着壮汉们在一旁用铁锹不停挖着周边的泥土,郑默等少年则用竹筐将泥土运出。
“见水了!”秦洛兴奋地喊道,只见石缝中冒出一股浊流。
沈青河伏地而听,只听见地下传来闷雷般的回响,她大声喊道:“再加把劲,快通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秦洛暴喝一声,开山斧劈向岩壁。
“轰隆!”
岩层瞬间崩塌,一道清泉顺着水渠奔腾而下,起初水势浑浊,渐渐清澈……
那活水流向麦田,水过之处,焦土发出嗤嗤的响声,蒸腾的水雾中,那些濒死的麦子竟然舒展了枝叶。
一滴水珠从麦叶尖端滚落,正坠在沈青河颤抖的掌心。
忽然间,她将额头抵在潮湿的麦秆上,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当她再抬头时,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绽开笑容。
“活了!全活了!”何大婶开心地大喊着……
不知是谁先敲起了水桶,节奏欢快的打击声里,沈青河突然赤足跳进田沟。
泥水溅起丈高,她竟像个孩童般踩着水花转起圈来,绛色裙摆旋开如绽放的芍药。
陈希刚要调侃,却被江云踹了一脚,一个踉跄跌坐在泥地里……
众人皆欢呼雀跃,笑声响彻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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